第五百一十二章 鬧市騎白騾
高光時刻的大胤太子秦承鈞尚且遭拒，區區一個秦琦，哪來的底氣求娶羊大小姐？
放眼大胤，哪個年輕俊彥，敢放言強過羊氏家主？
唯有秦佑安。
杜小草醍醐灌頂，霍然洞開，明白了秦琦雲山霧罩的話語裏，暗藏的善意和提醒。
秦承鈞求娶羊大小姐，未必是癡迷她的美色，是想借助泰山羊氏的力量，坐穩東宮太子的位置。
然而羊氏不看好他將來能順利繼位，就算運氣好真的繼了位，有崔明月和博陵崔氏壓著，他也是個生死不由己的傀儡。
所以，他不配，被拒婚。
杜小草想得愣愣出神，被秦琦趁機拉去鹹陽城中最大的酒樓，尋了二樓靠窗最好的位置，幾日前這裏還專屬於小宗正，如今已經易主。
美食當前，杜小草吃得津津有味，連日來的不快和鬱結一掃而空，一邊品嚐佳肴，一邊望向窗外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往來商賈川流不息，非常熱鬧，看不出絲毫異常的跡象，她卻憑著非人的五感六識，鎖定了七八個行跡鬼祟的男女，他們彼此之間還會有眼神交流，不明顯，也不頻繁，其中膽子最大的一個，還敢與杜小草對視。
杜小草微微一笑，那人卻驀然變了臉色，低頭匆匆離去，再沒有返回。
杜小草根據她指尖纏繞的蛛絲判斷，此人已經生機斷絕，被滅了口。
秦琦一無所覺，不停地布菜斟酒，口中的話卻意有所指，詢問杜小草打算何時離開鹹陽城？
“怎麽，秦氏對我下逐客令了？”
秦琦搖頭：“他們就算心中這麽想，也不敢說出來，這樣無趣的地方，仙君還是早些離開吧。”
秦野雖然被任命為秦氏大宗正，一時之間，並不能攏住所有人，前任大宗正、秦炅這些人的心腹擁躉，還有狗急跳牆的可能。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杜小草雖然是轉世仙君，道行通天，終究隻有一人。
杜小草下筷夾菜的速度依舊，說話也沒有藏掖，坦然輕笑道：“我一直想挖出對我不利的人，秦氏若有人跳出來，正合我意。”
若不是礙著秦佑安和秦紫胤，她早就鏟平秦氏祖地，千年前的那筆舊賬，她意難平。
秦琦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樓下人群中傳來嘩然尖叫，隱匿在人群中的十餘人，男女老少皆有，莫名就七竅流血，橫屍倒地。
仔細看這些屍骨撲倒的方向，幾乎都是麵朝杜小草所在的酒樓，市井不乏眼明心亮的人，躲在角落裏竊竊私語。
剛剛還熙熙攘攘的街頭，陡然空出了百餘步，秦琦驚得頭皮發麻，稍一琢磨就猜到跟杜小草有關，忙不迭地撇清：
“仙君信我！此事跟我無關，我不知道有人尾隨……”
“我信你，繼續吃酒吧。”
秦琦哪兒還吃得下？懊惱自己莽撞了，隻知道秦氏忌憚杜小草，忘了他們會因為這忌憚，使盡手段。
他如坐針氈地模樣，看得杜小草發噱，偏不肯離開酒樓，從芥袋中取出他之前送來的青典冊，一枚一枚仔細地分揀。
正忙活著，秦琦驚咦一聲，“白郡主怎麽也來了鹹陽城？”
杜小草抬頭望去，見空出來的街道上，有一行衣飾鮮亮的貴人緩緩走來，明明有華麗馬車跟隨，卻沿街步行，年紀普遍很輕，男子大多手持一柄折扇，神氣活現，女子笑靨嬌顏，容貌出眾，沿途高聲笑語，旁若無人。
為首三人，白郡主居中，身後左側是挑擔人，右側是一位峨冠玉帶的俊逸公子，隨行還有十幾位供奉扈從，持刀佩劍，龍驤虎步，氣勢淩人，驚得沿途百姓避之不及。
杜小草對白郡主無甚好感，對挑擔人也是不屑多於忌憚，問秦琦認不認識那位俊逸公子？
秦琦點頭，“博陵崔氏嫡支族子，崔碩人的隔房堂弟，從前還算低調，現在不滿崔少主當了家主，出來興風作浪了，跟在他旁邊的那位藍袍公子，是天水趙箎的兄長。”
他們來此的目的，也是進酒樓用午膳。
杜小草已經吃飽，無意跟這些人撞上，正要從後門離去，白郡主那一行人卻惹來麻煩。
有一位騎著白騾的年輕男子，從街角驀然轉出，迎麵朝白郡主一行人走來。
大路朝天，各有一邊，本來互不相擾的事，白郡主身邊的俊逸男子卻麵露不悅，覺得這人沒眼色。
沒看見周圍的百姓全都遠遠躲開，不敢湊上前，他一個騎騾的賤民，哪來的底氣這麽悠哉？
如果是“小宗正”在此，處置方式一定是招呼手下惡奴，一擁而上把人暴打一頓，是打斷胳膊腿還是打得當場咽氣，全看那人的運氣。
白郡主這一行人自矜身份，看來人雖然草鞋麻衣，頭戴竹笠，身後卻背著書篋，像是世家旁支落魄族子，忍著不滿沒有當麵嗬斥他，反而朝他拱了拱手：
“這位公子是來此地遊曆？鹹陽街巷寬闊，無須避讓。”
像極了廢話的客套話，暗藏機鋒，騎騾男子一臉懵，完全沒聽懂，騎在騾上回了一禮，繼續前行。
俊逸男子氣得麵色發青，手中折扇驀然合攏，衝著白騾前行的街道劈了一記，堅硬的青石板頓時碎裂，驚得白騾揚起前蹄，趔趄後退。
騎在騾背上的竹笠男子，差點被掀翻在地，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疑惑地看向俊逸男子：“這位公子何意？”
“沒什麽，相請不如偶遇，前方就是鹹陽城中最大的酒樓，本公子請你喝一頓好酒。”
俊逸男子說得灑脫，仿佛真的沒有惡意，隻想請人共飲。
騎騾男子怔了片刻，笑了起來：“如此甚好，讓公子破費了。”
……
秦琦趴在窗邊圍觀，嘖嘖嘲笑騎騾男子貪小便宜，“想白喝這些紈絝公子的好酒，隻怕要糟。”
杜小草不以為然，眼前局麵，騎騾男子擺明是走不掉的，應邀同行，起碼還能糊弄一陣兒，也許到了酒桌上，會有轉機呢。
一身窮酸氣的騎騾男子，在一眾貴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翻身下了白騾，摘下了頭上的竹笠，卻沒有馬上露出真容，他臉上還覆了一張雅致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