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棄子保己
玄袍老者一意孤行,耗盡了全部耐性,正要對“孽庶子”麵授機宜,瘦削男子卻忽然倒退數步。
一點赤芒從芝麻星點那麽大,驀然變成一根赤紅色的“繡花針”,直直指著玄袍老者眉心。
火翎劍!
玄袍老者驚得兩眼蓇葖,一動不敢動。
在他目光不遠處,一張幾乎透明的符籙緩緩燃燒殆盡,他雖然從未見過這種符籙,也猜得到是有竊聽功能。
他方才那番要命的話,一字不漏地傳到若吾仙君耳中。
妖孽奸詐,居然悶聲不哼地擺了他一道,他顧不得懊恨,噗通跪地求饒,眼下這種凶險場麵,什麽裏子麵子都是虛的,苟住老命才是最最要緊的。
懸在老者眉心的火翎劍上,清晰浮現出杜小草的麵容,依舊在笑,笑容卻肅殺冷冽,對老者的捶胸頓足不以為意,隻問他:
“你背後的人是誰?”
玄袍老者略一遲疑,火翎劍就刺破了他的眉心,刻骨的痛和猩紅的血嚇住了玄袍老者,當即開口:“是一個神秘人,我隻見過他兩三麵,出手闊綽,無論我提出什麽匪夷所思的要求,他都能很快滿足……”
“他的名字!”
“他自稱‘圓夢人’,大約三旬的年紀,裹在白袍裏看不清臉,用刀不用劍……”
玄袍老者越說聲音越低,仿佛在忍耐極大的痛苦,每說一個字都艱難無比,嘴角還嘔出血跡。
杜小草秒懂這意味著什麽,暫緩了詰問,開啟拉家常模式:
“你半夜三更,逼迫孽庶子聯手旁人謀害我,該當何罪?”
“罪該萬死!求仙君高抬貴手,再給老朽一次機會,老朽願肝腦塗地,為仙君釣出幕後黑手!”
“你人品卑劣,說出的話我不信。”
“老朽願發血誓!願去宗祠,當著秦氏百代先祖的麵,焚香對天發毒誓!”
世家重然諾,重血脈宗親,但凡在宗祠之中焚香立誓,輕易不會食言而肥,但對秦炅這種老敗類來說,什麽諾言誓言都抵不過利欲熏心。
杜小草是不會輕信的,她默然盯著秦炅,泠然眸光和須臾不離他眉心的火翎繡花針,讓他觳觫恐懼,兩股顫顫,幾乎無法站穩。
平生第一次,他的生死完全寄於別人一念喜惡,這個認知讓他憤懣懊恨,又半點不敢表露出來,隻求眼前能蒙混過關,事後再徐徐圖謀。
杜小草忽然笑起來,問玄袍老者:“聽說你除了一堆孽庶子,還有兩個成年的嫡子,愛若珍寶,什麽髒活和苦差事都舍不得讓他們去做?”
玄袍老者訕訕:“嫡庶有別嘛,嫡子將來要承繼老朽這一宗的衣缽和香火……”
“如此甚好,你這條老命,和你那兩個嫡子的命,任選一樣吧。”
玄袍老者驚駭莫名,傻了一樣瞪著杜小草。
杜小草冷笑:“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難道你想憑三寸不爛之舌巧言誆騙過關?如果讓你今晚的陰謀得逞,我怕是又得隕落一次,血的謀劃,就要血的代價,用兩個愛若珍寶的嫡子換你這一條老命,值不值你自己斟酌,或者你可以選擇自己死,我無所謂。”
玄袍老者皺眉不舍,匍匐跪地滿臉是淚地求饒:“求仙君高抬貴手!此事與我那兩個嫡子並無關係!不如……不如用這孽庶子抵罪如何?一個不夠,老朽還有二十幾個孽庶子……”
他一把揪住瘦削男子,目光凶狠地要拿他頂數。
瘦削男子滿臉苦澀,他早就知曉父親偏心又絕情,父親卻每每還能絕情得讓他大開眼界。
杜小草憐憫地看著他,問他身邊有沒有兩位嫡兄的貼身之物?
瘦削男子不明何意,搖了搖頭:“兩位嫡兄對我頗多忌憚,向來話都不肯多說一句,遑論貼身之物。”
杜小草看向玄袍老者:“老東西,選好了沒有,是你自己去死,還是讓那兩個嫡子去死?!”
當然是嫡子去死!
玄袍老者心一橫,涕淚交加取出一枚雞卵大的瑙玉遞給杜小草,此玉雙麵雕琢,赤紅如血,圖案古拙如冥魚,首尾交纏,形狀乍一看相似卻又不盡相同,是老者那對嫡子的本命玉。
一旦捏碎此玉,兩人神魂就會受損,縱然不死,餘生也要飽受苦痛。
杜小草欣然接過,開導麵色慘淡的瘦削男子:“看到了吧,所謂愛若珍寶也不過如此,你這種草芥孽庶又何必鬱鬱介懷?”
她說話的間隙,已經用那枚瑙玉幻化出兩麵水光鏡,勾連上本命玉的主人、玄袍老者的兩位嫡子。
兩人睡眼惺忪,其中一人還摟著美貌侍妾,做不可說的愉悅運動。
見到水光鏡中的父親和庶弟,滿臉訝異,摟著侍妾的那位嫡子怒指瘦削男子叱罵:“你這孽庶,又敢頂撞觸怒父親?上一次的家法,沒能活活打死你,還養大了你的膽子!”
瘦削男子整了整衣衫,仿佛沒聽見兩位嫡兄的謾罵斥責,神色平靜地把眼前的窘迫局麵說了一遍。
“兩位嫡兄向來孝順,想必都是願意為父親替罪的,喪事我會出麵辦理,兩位嫡兄有何托付……”
話未說完,鏡中兩人就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瞪著玄袍老者:
“父親——”
“閉嘴!老夫供養你們數十年,錦衣玉食風光得意,也該你們回報一二了。”
“父親莫要亂了陣腳,莫要中了這妖孽和孽庶的離間計,我們兄弟替罪身死,他們就真的肯放過父親?不能輕信他們啊!”
玄袍老者當然知道不能輕信,隻是陰謀是拆穿,人為刀俎他為魚肉,迫不得已棄子保己。
杜小草看得津津有味,手中摩挲那枚赤色瑙玉,隻要稍一用力,水光鏡中的兩個腦滿腸肥的家夥就完蛋了。
兩人嚇得肝膽俱裂,為了活命,正想揭發玄袍老者的惡事,一樁樁一件件,連“圓夢人”的信息都補全了不少。
“仙君!老而不死是為賊,這老匹夫心腸歹毒,一心謀害仙君,死不足惜,仙君切勿聽信他花言巧語,不能留下他遺禍鹹陽秦氏!”
“仙君若肯留下我兄弟二人性命,我兄弟二人願效犬馬之勞,餘生唯仙君之命是從!”
杜小草聽著他們厚顏無恥的言辭,笑眯眯地看向玄袍老者:
“這就是你選出來承繼衣缽和香火的愛子?”
玄袍老者也沒料到一向恭順孝敬的嫡子,撕破臉皮後如此恬不知恥,鏡中之言但凡泄露出去一句半句,他們即便能苟活,又如何在鹹陽秦氏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