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宜秉燭夜談
秦佑安從芥袋中拿出幾錠大元寶，一疊銀票，遞給秦夏陽：
“天冷了，給你那個小侍人添幾件暖和的衣裳，那些幫忙奔走的小乞丐，也別太寒酸了，買些幹柴、粗糧熬粥，白天討不到吃食的人，晚上回到住處不會餓肚子。”
秦夏陽感激涕零：“果然是老祖……大哥對我最好，心腸也最好，對小乞丐都照應得妥帖。”
“二皇子慎言，我可不是你的大哥，太子才是。”
“呸！他那人看著暖心，骨子裏就是一坨冰疙瘩，誰靠近誰完蛋，秦世子你看起來像冰疙瘩，其實是炭爐，還是雪天的炭爐……”
肉麻至極的吹捧，秦夏陽說得毫不臉紅。
冷不防小竹筍又竄出來，對著秦佑安拱手作揖，細骨伶仃的小胳膊比比劃劃，半天看不明白。
杜小草猜測是要“入籍”，白帝城的世家貴人，都愛豢養妖物，當坐騎，當靈寵，還花銀子給他們入籍，領回一塊銀質小牌，掛在脖子底下。
帶牌行走的妖物，不會被巡城司不分青紅皂白的打死，就算闖了禍，也是抓起來送還主人，一應損失也由主人賠出來。
小竹筍雖然口不能言，靈智頗高，聽見秦佑安善待小乞丐，又身份不凡，便上前央告。
秦佑安看著它，問它：“原先這店裏的小夥計，你認不認識？”
小竹筍點頭，咿咿呀呀。
“他……為人如何？”
點頭。
“待你如何？”
點頭。
秦佑安無語，撇開它不理睬了。
小竹筍一臉茫然，搞不清自己說錯了什麽，頭頂的兩片青翠竹葉上，卻隱約有晶瑩露珠浮現。
這是哭了？
秦夏陽哈哈大笑：“小家夥，你要是求我，我就去幫你入籍。”
小竹筍斜睨他，細骨伶仃的手臂指了指房梁上掛著的紅隼。
這隻紅隼雖然價值不菲，脖子上卻沒有佩戴銀牌。
這不是秦夏陽小氣，而是為了保密，整個白帝城中，但凡是承擔“信使”用途的靈獸，極少有入籍佩戴銀牌的，那不是自找麻煩嘛？
小竹筍不明白這個道理，堅定的認為秦夏陽吹牛。
呂文昭忽然問杜小草：“你說它一千多歲了，應該記得你才對？”
“千年前應該是個剛開啟靈智的小豆丁，跟幾歲的小孩子似地，未必還記得我，看它頭頂的竹葉，應該是客棧旁邊竹林裏出身的竹妖，那個小夥計不是，他被我打回原形後，竹筍葉子是紫色的。”
“既然是家養的，就給它入籍吧，看它哭得這麽傷心，也不知道變成人以後，是小丫頭還是個小毛頭，都一千多歲了還不能開口說話，還要等多久啊？”
“已經會咿咿呀呀了，應該快了，你們有空的時候可以教教它。”
“……”
秋雨始終沒有停歇，眾人圍著炭火漸漸疲乏。
杜小草催促眾人去安歇，自己卻帶著秦佑安和呂文昭一起去查看客棧下的地道。
並非人工開鑿出來的，而是一條陰差陽錯被掩埋在此地的古村落，蜿蜒岔路極多，路邊的茅屋籬舍一座借著一座，都用符筆繪製了法咒，支撐著這些宅院千年不朽。
幾棵高大的枯樹枝杈上，還懸掛著獸頭燈籠，裏麵發光的不是燈芯，而是一顆顆夜明珠。
村落最中間，聳立著一座破敗不堪的涼亭，石桌和棋盤都被砸得淩亂了。
靠近了仔細感受，還能察覺到一股細微劍氣，哪怕隔了千年，依然殘存，可想而知當年的鋒銳。
呂文昭嘖嘖歎氣：“若吾仙君真是厲害！”
“再厲害，還是隕落了，成王敗寇嘛。”
“可你們卷土重來了啊，誰笑到最後，誰才是贏家，那個小宮女看著凶悍，但我覺得她色厲內荏，不如你篤定。”
杜小草斜睨呂文昭，這時候誇“篤定”，可不是好聽的話。
她聽得懂呂世子的弦外之音。
如今的白帝城，一切紛亂都因妖鳥而起，而她是妖鳥的一部分。
一直以來，大家都把那位小宮女當成若吾仙君，覺得她掌控了昔日仙君的絕大多數神通，隻要製伏小宮女，就能平息這場禍亂。
機警如秦佑安，都沒能看破迷障。
他被情意遮蔽了雙眼，呂文昭沒有，已經開始懷疑，杜小草才是這場亂局的關鍵。
她是那個“關鍵”又如何，就活該去死嗎？
她凝視呂文昭，目光幽冷森然。
呂文昭苦笑：“小草姑娘，你曾經說過，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相幹的事，不想再提起……”
“若是想幹呢，若我就是要提起呢？呂世子是不是要效仿先祖，號令世家誅殺我這個妖物？”
呂文昭驚得額頭冒汗，舉起雙手討饒：“今日下雨，不宜秉燭夜談，這種喪氣的話題就此打住！”
杜小草眯起眼，眼睫罕見地變成了淡金色。
呂文昭嚇得趕緊躲到秦佑安身後：“小草姑娘，別激動！呂氏先祖是先祖，我是我，無論發生什麽事，我絕不會……”
他驀然想到青典冊上的離奇記載，一樁比一樁匪夷所思，哪怕隻是記在竹簡上，都依稀能嗅見血腥氣息。
他卡殼說不下去。
杜小草卻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非要他把話說完了。
秦佑安再遲鈍，也察覺到氣氛古怪，不滿好友的猶豫不決。
“難道你還要幫著那些世家，對付小草不成？若你真的這麽做，咱們便不是朋友了。”
呂文昭歎息：“我的秦世子，你別這麽武斷行不行？有些事要好好商議，總是這麽僵著，遲早要出問題。”
杜小草笑了，夜明珠的映照下，笑容嫣然得讓人目眩神迷，說出的話卻讓人心神震顫。
如何繞過星空客棧，一路流浪到這片天地，用火翎劍破開了壁障，落入岐山古驛城……
入城之後的日子雖然有趣，卻不如流浪的時候爽快，在星海中遇見巨魚、水蛟，隻要它們逃得慢一點，就會被我用龍王席卷起來，壓成拇指大小，裝進魚簍裏，什麽時候餓了，什麽時候拿出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