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好大一個下馬威
白狐似乎是不肯相信這個噩耗,滿臉震驚地呢喃自語:
“怎會如此?何至如此?!”
無人應答。
杜小草躺在客棧的藤椅上,竭力睜開眼,眼前是秦佑安的臉,微笑詢問她:
“小草,再過半年你就及笄了,想要什麽樣的禮物?”
“……”
杜小草忽然分不清醒來夢裏。
火翎劍感受到主人煩躁的怒意,無聲浮現在她身前。
秦佑安還沒回過神來,已經被白愚拖住後衣領,拎到身後藏起來。
整個客棧的人都詫異地看著杜小草,明明她衣飾穿戴容貌都跟之前別無二致,整個人的氣質卻變得奇詭。
尤其是她此刻的眼神,像極了之前逃竄而出的凶妖,哪怕是秦佑安和呂文昭,都有些不敢直視。
杜小草沒有收起火翎劍,重新讓它縮回巴掌長短,懸掛在腰間。
再晚些時候,有睿王府的侍從前來尋找秦佑安,身邊還跟著個小太監。
杜小草泠泠看著他們,沒有問什麽事,自顧在客棧中散步。
鐵萱兒站在閣樓欄杆後,一眼就認出了跟隨小太監一起前來的中年貴人,居然是隴西唐氏家主的胞弟,唐安。
幾天之前,在狐尾鎮的酒鋪裏,唐氏少家主唐潛死於非命,雖然並非他們這些人殺的,卻是那個粉袍怪人為了嫁禍他們殺了的。
此刻唐安前來,用意明顯,就是想弄清楚自己侄子的死因。
鐵婉娘身為那座酒鋪的女主人,挺身而出,把當時的詳情娓娓道來,既沒有賣慘哭訴,也沒有誇大其詞,有一說一的態度,頗得唐安讚賞。
鐵婉娘這邊,對年過三旬,氣度翩躚雅正的唐安,也是頗有好感。
白愚冷嘲:“好大一個下馬威!這白帝城的皇帝,是真糊塗呢,還是破罐子破摔了呢?”
眾人不解其意,唯有呂文昭歎氣。
唐安私底下的來意毫不遮掩,但他明麵上的身份,確實仙帝派來的特使,負責嘉獎“堪輿使”,這個差事早已名存實亡,相當的不合時宜,卻也曾經是欽命下來的。
仙帝以此為幌子示好,無可厚非,讓人腹誹的是他派來宣旨的人。
唐安,他的嫡親侄兒唐潛,剛剛在狐尾酒鋪囂張跋扈,想要構陷鐵氏一族,冒冒失失反而丟了自己的性命,死無全屍。
這個芥蒂橫在眼前,怎麽樣也不能其樂融融。
唐潛雖然隻是唐安的侄兒,卻是在白帝城長大的,自幼就養在他這個叔叔膝下,感情深厚,比親兒子不差什麽。
唐安本人,在白帝城中的口碑也是極好,形貌、才學、家世皆出眾,為人熱心公道,十年中就有三次冒著被罷官的風險,犯言直諫,不懼博陵崔氏淫威,庇護住一批被崔氏殘害的良臣後人。
朝野之間,對唐尚書都是讚譽有加,風傳他又要加官進爵,可惜被妖鳥作亂耽擱了。
呂文昭援引他祖父對此人的評價:玉樹麒麟兒,遇事審時度勢,不冒進,不畏怯,該韜光養晦就隱遁,該挺身而出就舍身。
可惜他那個侄兒紈絝不爭氣,隻知道羨慕叔父的一呼百應,卻沒有學會叔父的心智手段,死在了荒郊小鎮上。
白愚聽罷,不以為然,反詰呂文昭:
“唐安既然能得你祖父‘玉樹麒麟兒’的評價,就不是什麽低調之人,又是隴西唐氏家主的胞弟,一言一行備受關注,還懟上了博陵崔氏,為了防止被針對,隻能慫恿侄兒桀驁跋扈,自汙名聲。”
唐潛不但是他親侄子,還是唐氏未來的家主,這般安排,實在有欠妥當。
唐氏明明有個現成的紈絝人選,唐衍,憑他在焦溪村強搶村姑的做派,就知道是個混賬,身份上,雖然是家主的嫡子,卻是次子,夠尊貴又不是頂尖的尊貴。
白愚分析完了,一言概括:
“唐氏現任家主兩個嫡子,一個死了,一個廢了,剩下一個唐圭,是庶子又身份尷尬,跟家族離心之人,怎麽看都不是下一任家主的好人選,這個唐安,多半要出頭爭一爭了。”
父死子繼和兄終弟及,各有各的說道。
白愚說得熱鬧,沒發現秦佑安和呂文昭都用憐憫的眼神打量他。
他身在此山中,條條道道都思慮到了,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唐安這種心思深沉之輩,哪怕被仙後和博陵崔氏當了槍使,不得不來客棧走一趟,當個不尷不尬的宣旨官,他也可以公事公辦,念完了就走,偏偏他不走,對著鐵婉娘殷勤備至,主動替她開脫過錯,仿佛死在狐尾酒鋪的人不是他一手養大的親侄子,而是一條動輒咬人被杖斃的惡犬。
呂文昭笑得大聲:“白公子要當心了,你不一定能當上鐵柱國的女婿呢,唐安的發妻兩年前過世,正是該續弦的時候,又是有機會正當家主的時候,如果能娶了鐵柱國的掌上明珠……”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白愚的臉色已經黑得如墨汁。
鐵婉娘呆住了,沒想到唐安的親切熱絡裏還有這麽一層意味,趕緊擺手否認:
“唐安想要跟鐵氏聯姻,我有好幾個堂妹待字閨中……”
“你也說了是堂妹,侄女怎麽能比得上嫡親的愛女?”
呂文昭笑得像偷吃了雞仔的狐狸,一瞬間想透了太多的詭計,原來不止是他祖父看衰太子,唐安這些世家豪閥也不看好秦承鈞。
鐵婉娘現在的身份,還是“有夫之婦”,她跟她的白眼狼丈夫決裂了,卻始終沒有辦妥合離文書。
任何人想要求娶鐵婉娘,都繞不開她的白眼狼丈夫,這丈夫不死,鐵婉娘難嫁。
白愚有殺心,唐安也有。
那白眼狼丈夫又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想要殺他,就要先廢太子。
呂文昭提醒鐵婉娘:“咱們在遲來客棧的消息瞞不住人,用不了多久,太子就會派人來接你去東宮,無論是用你父親的名義,還是用你丈夫的名義,都很難纏。”
他瞥了一眼鐵萱兒,“姑娘是留在客棧裏,還是去跟你叔叔複命?”
鐵萱兒麵色遲疑,猶豫再三決定留下來,“我若回去了,姐姐在此地的消息立刻就瞞不住,等他們真的來接姐姐的時候,我再跟著回去吧,順便幫姐姐打探消息。”
“如此辛苦萱兒姑娘了。”
呂文昭隨口道謝,繼續去跟旁人說話,被撇在一旁的鐵萱兒滿心涼涼,想不通自己綺年玉貌,怎麽就處處都被堂姐壓下去了,誰都不肯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