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你弱你有理
哪怕院中所有人都道行高深,麵對這般詭異場麵也悚然無措,尤其是老道士,幾乎被嚇破了膽,鴕鳥一樣跪趴在泥地上,自欺欺人地嘟噥“看不見我”。
他的小徒弟無奈,撿起地上那柄斷成兩截的桃木劍,站在他身邊護持著,不讓鬼魅有機會靠上來傷了他。
牆頭上的陸續爬上來的小鬼,仗著身形足夠小,有驚無險地避開院中密密麻麻的符陣,跳到了院子裏。
走在最前方的像是一對姐弟,姐姐滿臉都是鮮血,不知道生前受了什麽傷,俏麗的臉蛋像是蛛網一般裂開,卻又沒有徹底散了,搖搖欲墜地勾連著五官,徑直走到杜小草麵前:
“小姐姐,我疼,疼得厲害,你是仙人,有辦法救我嗎?”
杜小草沉默片刻,從芥袋中拿出兩張黃泉符,要送這對姐弟的魂魄去陰曹地府,轉世托生。
那姐姐驚駭倒退,麵上的表情也凶戾起來,怒罵杜小草:
“你們這些外來人,一個比一個壞心腸,我們都變成鬼了還不肯放過,要讓我們魂飛魄散!”
杜小草歎氣:“你們已經死了,滯留世間被人操控,不如去轉世投胎,重新做人不好嗎?”
“我不要轉世做人,我要現在就做人,你把這副皮囊讓給我,我立刻就能活過來!”
杜小草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小豆丁,最多隻有七八歲大的女童,卻口口聲聲要奪舍重生。
女童的弟弟,看起來更小的小孩子,空洞的目光在秦佑安、薑慕白、老道士和他徒弟身上來回逡巡,最後鎖定了秦佑安,低低央求:
“大哥哥,你的身體很適合我,能不能讓給我?”
孩童說話時嗓音嬌軟,清晰卻緩慢,邊說邊往秦佑安站著的方向走去,嘴裏的舌頭還忍不住伸了出來,黑漆漆一小團,陰森瘮人。
秦佑安催動箬衣劍,穿透了小男孩的眉心,隻有幾滴黑血流淌而出,絲毫沒有阻擋小男孩繼續前行。
另一邊,他的姐姐也衝著杜小草撲上來。
杜小草看也不看,春風扇對著姐弟倆個扇了一下,兩人就像木偶一樣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活死人生白骨,從一具發臭的屍體變成血肉豐滿的大活人,頭臉上的傷也神奇地痊愈了。
姐弟倆懵了片刻,驚喜歡呼。
杜小草趁機走到秦佑安身邊,牽著他的衣袖問那弟弟:“為什麽要選擇他的身體?”
女童選擇她還可以理解,在場隻有她一個活著的女子,男童選秦佑安,就有些微妙了。
杜小草很確定,男童是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之後選擇的秦佑安,小孩子自以為高深的表情,哪裏瞞得住成年人?
男童被春風扇施了法,僵死的小身板恢複鮮活白淨,美滋滋地原地蹦高,指著秦佑安哈哈大笑:
“為什麽選他?當然是因為他最弱……”
最弱?
杜小草迷惑了,目光掃過在場所有男子,傅行遠剔除在外,之後是薑慕白、秦佑安和老道士師徒倆。
薑慕白神秘莫測,修為肉眼可見的比秦佑安高,老道士師徒倆呢,一大早上被鬼魅逼得無路可走,拍門求救,他們的道行還在秦佑安之上?
她想不通,正要接著再問,春風扇的後遺症已經爆發了,姐弟倆的身體在幾息之間就風化成了灰燼。
他們本就是僵屍,殘存生機隻能支撐他們苟活片刻。
這場麵刺激了院門外的陰物邪祟,尤其是一對老年夫妻和一對壯年夫妻,似乎是姐弟倆的父母爺奶,發了瘋一般往院子裏衝,想要替孩子“報仇”。
怨氣化為黑煙,氣勢洶洶,居然暫時壓住了符陣。
秦佑安似乎被刺激到,箬衣劍錚然飛出,衝著這些鬼物劈砍刺削,所過之處,數不清的鬼物化為黑煙。
半盞茶時間,圍堵在鎮公廨外的鬼物邪祟就去了一大半,天空上的黑雲也緩緩退散。
仲夏時節,陽光熾烈,這些鬼物卻一反常態,沒有像尋常鬼物那般畏懼烈日,依然悍不畏死地圍攻上來。
傅行遠始終端坐在一旁,嘴角掛著輕笑,仿佛不在意這些鬼魅被滅殺,那些鬼魅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他操控,兩下裏相安無事。
薑慕白站在他不遠處,沒有出手滅殺鬼物,也沒有出手對付傅行遠,目光泠然地看著這人。
忽然他腳下的土壤鬆動,鑽出一根虯勁有力的男人手臂,想要把他拖拽到地底,薑慕白冷笑一聲,腿腳輕輕一震,似有點點淡金色的星芒逸散,灑落在那根殘破的手臂上。
手臂瞬間被融化,地麵之下傳來淒厲地慘叫。
薑慕白重重跺了一腳,慘叫聲戛然而止。
幾乎同時,秦佑安已經衝出了鎮公廨,直奔街巷盡頭。
那兒有一座高大的井亭,亭中一眼深井,井口頗大,三人才能環抱過來。
靠近了仔細看,井麵距離地麵足有兩三丈深,井磚上長滿了青苔,公廨內外的鬼魅隻要被打成黑霧,最終隻有兩個歸宿,要麽融入天上的黑雲中,要麽就是遁入這口深井。
井水陰沉,水底還有一根粗大的黑色鎖鏈,銘刻著不知用途的古怪符陣。
秦佑安催動符籙,要把鎖鏈拖出井口,鎖鏈卻紋絲不動。
薑慕白也走了過來,說這是“藏陰井”,邪門得很。
“傅行遠這個狗東西,挺會藏東西的,我和小草來鎮上這麽久,始終沒發現有這麽一口井,障眼法挺高明。”
他說罷拿出一張青色符籙,激活以後扔進井口,那井水像是通了人性,水麵急遽下降,想要避開這張符籙。
哪裏避得開?
啵一聲悶響,符籙終於落到水麵上,頓時響起刺耳的嚎啕,仿佛千萬人同時在耳邊咆哮怒叫,隱約還有嗚嗚咽咽的抽泣聲。
薑慕白封閉耳識,拿出一個鐵錘形狀的法寶,對著垂落井中的黑色鎖鏈一頓猛砸。
碗口粗的鎖鏈,被他砸成細細一根手鏈,像極了女子佩戴的首飾。
其實就是首飾。
杜小草隨手接過來,手鏈立刻纏繞在她手腕上,色澤也從漆黑變得璀璨。
薑慕白猜測這就是“若吾仙君”的首飾,被西貝仙君交給了傅行遠。
“不管你們倆誰是西貝的,你的品性遠遠強過她,起碼不會助紂為虐,不會濫殺無辜。”
杜小草瞪了他一眼:“你可真會誇人。”
“是啊,對某些人來說,能保持最基本的底線,就是大善人,要慶幸,要稱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