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不能自證，何以服眾
兩人剛進鎮子的時候，明明一切都很正常，還坐在岔路口吃了一頓美味的早餐，租賃了一個精致的小院，左鄰右舍都來看熱鬧，她怕旁人看出喬裝，借口“年老體衰”躲進了堂屋。
薑慕白無論杜小草怎麽旁敲側擊，每天該幹什麽幹什麽，晨起就去河邊釣魚，短於半尺的全都放生，剩下的用小木桶拎回家中，吃不完就養在水缸裏。
今日依然如此，杜小草在水缸旁剖魚，清洗蔬菜，準備燉一鍋鮮美的鯽魚湯，薑慕白從屋子裏搬出一張案桌，擺上筆墨，小心翼翼地繪製了兩張古怪符籙，貼在租賃的小院門板上。
杜小草看不慣他遊手好閑，讓他出門去挑一擔水。
薑慕白再怎麽自命風雅，也得跟村頭的漢子一樣操持家務，一搖一晃地打水挑水。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已經不像最開始時那麽心焦，白帝城出了個假的若吾仙君又如何？難道她去了以後，敢當眾嚷嚷說自己才是真正的若吾？
她又怎麽自證自己才是妖鳥涅槃轉世？
不能自證，何以服眾？
她被冒充了名號做壞事，她也是受害人啊，西貝仙君屠戮世家，那是西貝仙君跟世家的仇隙，跟她這個正主沒多大關係。
仔細掰扯起來，西貝仙君還是替她出了一口窩囊氣呢。
唯一的擔心，是西貝仙君會不會為難秦佑安。
但以睿王府的實力，一時半刻總是沒事的，大胤的那些門閥世家，一個賽一個的驕矜倨傲，互相給對方使絆子，真遇到了難以對付的強敵，就會聯手。
薑慕白挑水回來，把水倒進水缸裏，戲謔地揶揄她：
“咱們這樣，像不像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我挑水你燉魚，芭蕉樹下對坐品茗……”
杜小草白了他一眼：“誰跟你新婚燕爾小夫妻？像你這樣陰陽不分的異類，被村子裏的人發現了，立刻就得架在火堆上！”
“是嘛，那像你這樣凶名赫赫的大妖，被人拆穿身份，會落得什麽下場？”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若吾已經死了，我叫杜小草。”
“你要真的這麽想，幹嘛還跟秦佑安攪和在一起，就因為他是紫胤的轉世，你就心心念念著要去救他？忘了他是怎麽把你害死在東鳧山的了？就算你忘了，跟你一起陪葬的精怪也忘了？”
杜小草訝異他對秦佑安的敵意，這一路上都在不遺餘力地挑撥。
灶上的鯽魚燉熟的時候，天色也暗了下來，兩人坐在芭蕉樹下吃飯，隱約有烏雲凝聚在天空上，不大一會就下起瓢潑大雨。
杜小草拿出水晶罩擋雨，被薑慕白給按了回去：
“咱們現在是尋常小夫妻，沒有法力，也不懂仙術，下雨了就該回到屋子裏，點上蠟燭接著吃。”
否則以他的神通，哪裏需要挑著扁擔去井邊提水？
他都脫下了華服換上了粗衣草鞋，她豈能不“夫唱婦隨”？
別別扭扭的吃完一頓飯，雨勢依舊沒有減弱，滴滴答答砸在院中的芭蕉葉子上，仲夏的暑熱一掃而空。
杜小草坐在竹簦上，從芥袋中拿出那隻可以幻化成秦佑安模樣的小精魅，看得癡迷入神。
薑慕白哂笑起來：“別惦記著了，剛才在井台邊，我見到了那位秦世子，他也來了鎮上。”
杜小草驚得差點沒坐穩：“他……來幹什麽？”
“誰知道呢，咱們現在是透明人，除了那幾個心眼清澈的頑童，其它人都看不見我們。”
杜小草不聽他胡扯，忙不迭地穿戴好蓑衣，衝向院門。
冷不防跟一個穿著白袍的人影撞了個滿懷，雖然一個血肉豐沛，一個隻是虛幻的人影，依然讓杜小草踉蹌了一下。
來人正是秦佑安，身後還跟著胡須花白的老村正，邊進院子邊絮叨：
“半個月前，鎮子裏來過一對尋親的祖孫，租賃了這座小院，後來人忽然就不見了，這小院也變得奇奇怪怪，大門口像是畫了迷魂陣一樣，怎麽走都走不到門前……”
杜小草大聲喊秦佑安，他聽不見，卻看得見院中的灶台，裏麵還有一碗沒吃完的鯽魚湯，摸一摸碗沿還冒著熱氣。
他試探著開口詢問：“小草，是你嗎？”
杜小草撲過去扯他的衣袖，照舊撲了個空，忍不住吼了薑慕白一聲，讓他收起法術。
薑慕白置若罔聞。
杜小草憤懣無奈，把剛坐著的竹椅搬到秦佑安麵前，秦佑安看不見她，卻能看見憑空挪動的椅子，能看見她寫在地上的字跡。
兩人就這麽一個說話，一個寫字交流，很快弄明白了離開河東之後，彼此都發生了什麽。
白帝城那邊，的確出現了一個“若吾仙君”，攪得城中世家寢食難安。
仙帝和仙後無奈之下，同時下旨召回秦佑安，希望他能出麵安撫住這個“若吾仙君”。
如今的大胤，絕大多數人都把白帝城那個攪風攪雨的紅衣少女當做若吾仙君，杜小草的嫌疑反而洗清了。
但杜小草想不通，若吾仙君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冒充的？除了要有碾壓大胤豪閥世家的道行，還要熟知當年那場圍殺的真相，麵對眾人詰問不露絲毫破綻。
那個西貝仙君，是如何做到的？
秦佑安苦笑：“我覺得，她未必就是冒充。”
杜小草篤定地反詰他：“我才是若吾仙君涅槃轉世。”
“可你也說過，你魂魄受損，不得已使用本命翎羽涅槃轉世，如果你沒有受傷，應該用什麽辦法涅槃？”
杜小草默然無語。
薑慕白隨手拿出那麵小靶鏡，在鏡背後猛拍了一下，原本平滑晶亮的鏡麵，頓時震顫起來，重新恢複平靜時，鏡中出現一個離奇的人影，隻有半顆腦袋，半個身軀，一條手臂和一條腿，像是被人從頭頂一劈為二，一半凝實，另一半是虛幻的。
杜小草呆怔片刻，想起杜衡覺醒靈紋時，她在幻境中見到的詭譎場麵，明明是一件霓裳羽衣，卻分開成了兩件！
這世上有兩個若吾仙君？！
秦佑安也看到了靶鏡，驚駭莫名。
薑慕白卻冷嗤罵他是“蠢貨”，這麽容易就被人誆出白帝城。
“你來這座小鎮容易，想出去就難了，你怎麽就不想想，白帝城大亂，世家死傷枕籍，你這個仙君最大的轉世仇人，怎麽能輕鬆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