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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掌櫃去哪兒了

  一隻黑老鴰都如此傲嬌。


  秦佑安覺得迷幻,問它老叟掌櫃去哪兒了?


  “別管那老家夥了,你見不著他才是最好!”


  秦佑安也這麽覺得,瞥一眼簷下呆坐著的店小二,居然就那麽一直坐著,沒人催就不幹活。


  偌大一座酒鋪,就這麽一個不靠譜的夥計,看起來就不是勤快人,酒鋪卻內外纖塵不染,從酒幌牌匾到桌椅板凳,全都幹淨得像剛揩拭過。


  秦佑安隻喝下去半壇酒,想不通自己剛剛怎麽就睡著了,並無酩酊醉後的不適,整個人卻有些迷瞪,總覺得跟沒有喝醉之前,自己似乎有哪兒不同了,仔細想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一枕黃粱,南柯綺夢?


  並沒有,愁煩情緒縈繞不去。


  起床氣還沒消散,老鴰就在耳邊聒噪不休,擾人又欠打。


  秦佑安從芥袋中取出兩錠黃金,放在案桌上當酒水錢,自己轉身要走。


  黑老鴰飛到空中攬住他,“這就走啦?不再坐一會兒?你看那邊剛進來一個姑娘,挺好看的……”


  秦佑安本不想理會,鬼使神差地轉過臉,又看到了醉夢中那個清麗少女,雀躍著進入店中,蹁躚姿態,像極了春日早晨醒來,落窗外杏花枝頭上的啁啾的小黃鶯,靈動活潑。


  一刹那間,秦佑安福至心靈,目不轉睛地看著少女。


  若他沒有猜錯,少女就是昔年的若吾仙君,那些酒入愁腸的呢喃,多半跟他……跟秦紫胤有關。


  他想要折回頭去搭訕,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和少女仿佛在兩個時空裏,彼此的悲喜不能共通,他能看見她,她卻看不到他。


  他眼看著少女酗酒,酩酊,呢喃,離去,一切都像走馬燈,讓他心情忐忑起伏。


  終於少女要離開了,他也忙不迭地追出去,前腳才剛邁出酒鋪門檻,就是一個踉蹌,眼前陡然迷霧一片,再恢複時,依舊站在那片崖壁前。


  沒有黑老鴰,沒有木呆夥計,也沒有老叟掌櫃,更沒有清麗少女,四周夜色寂寥,人影闌珊。


  他不死心地想要繼續邁入石壁,砰一聲撞得結結實實,隱約有梟鳥的嗤笑聲傳來,讓他確定崖壁後另有天地,卻不肯再接納他。


  氣悶之時,他忍不住舉起箬衣劍,想劈開這片搗鬼的崖壁,最終罷了,轉身離去。


  穿過兩條無人的僻靜小巷,兩側的人家應該都已經歇息了,除了鵝嘎犬吠,再無別的響動。


  秦佑安趁著月色,覺得剛剛那頓就喝得意猶未盡,他應該賴在酒鋪裏,說不定還有機會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說不定能破開時空壁壘,跟當年的若吾說幾句話。


  隻是,說什麽呢?


  他沒有想好,那便先不說,這處崖壁杵在這兒,又跑不掉,他還有機會再來。


  帶著他的小草姑娘一起來,讓她也看看自己千年前酒入愁腸的模樣。


  秦佑安苦中作樂,壓抑的心情舒緩許多。


  他不知道的事,崖壁後的酒鋪,並不是鑿開岩壁,就一定能找到的,曾經進入酒鋪的人,大多也都不是從崖壁進入的。


  返回唯我閣的路上,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晚歸的行人,作買賣的攤販,都忙不迭的躲避,秦佑安卻撐起一把青油傘,漫步前行,許許多多細密瑣碎的心思,如雨後春筍一般拔節冒尖。


  終於回到住處,杜小草已經醒了,看他把食盒裏拎回來的菜肴一樣樣擺放好,目光落在那壇黃粱酒上。


  “這酒看著有些眼熟,在哪兒買回來的?”


  “一個小酒鋪,喝著還行,你嚐嚐?”


  秦佑安心中微動,給她倒了一杯。


  杜小草還沒沾唇,嗅了嗅氣味就驚咦起來:“這酒我好像在哪兒喝過……”


  秦佑安歎息,愈發確定了心中猜測。


  杜小草美滋滋喝完了酒,纏著他問酒鋪在哪兒,她有空閑也去買一些囤起來。


  秦佑安苦笑:“就在白天那座崖壁後,掌櫃是個老叟,養著一隻會說話的黑鴰,比我們買回來的那隻小黃鳥有靈性很多。”


  杜小草沒覺得奇怪,那崖壁能送出藥草,也能吞噬財貨,一看就是有古怪的,背後藏著一家酒鋪不足為奇。


  喝過了酒,夜色也深了,一勾弦月升到半空,照在他們住的這件客棧外牆上,幽靜皎然。


  突然之間,秦佑安抱緊了杜小草,仿佛怕她忽然從懷裏跑掉一樣。


  杜小草輕輕推了推他,安安靜靜地相擁在月色裏,誰也沒有說話,更沒有多問對方什麽,窗外的藤蘿卻簌簌得激烈。


  整個河東城,連同百裏外的浩瀚深海,都仿佛活泛過來,滿城大大小小的槐樹,在仲夏夜潸然綻放,映著淅瀝的雨滴,垂掛在枝間。


  秦佑安和杜小草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中,沒有察覺窗外一株不起眼的紫槐,離奇地迅速生長,一眨眼的功夫,樹幹就拔高了十幾丈,空中還拐了個彎,鬼鬼祟祟地伸展到他們這一間客房窗前。


  還沒正經看幾眼,杜小草就在秦佑安耳邊低語了一句,兩人分開,一起走到窗前。


  “紫槐”大驚,忙不迭地要矮回去,卻發現動彈不得了。


  杜小草用一根紅繩模樣的法寶困住它,壞笑著跟它討酒喝。


  “若吾……”


  “小草,我叫小草,沒有若吾仙君了。”


  “小草仙君……”


  “叫小草姑娘,帶我去你們那座酒館看看吧,很多年沒有去過了。”


  槐樹伸展到窗外的枝幹,幻化出一張滑稽的人臉模樣,然後大口一張,把杜小草和秦佑安全部吞了進去。


  一瞬間的黑暗過後,秦佑安再次見到那座酒鋪,依然燈火輝煌,依然食客寥寥。


  老叟掌櫃,連同那隻毒舌黑鴰都不見了,隻剩下店中的夥計滿臉殷勤的笑,跟之前呆坐在屋簷下的偷懶的模樣判若兩人。


  摘下肩頭搭著的布巾,把杜小草落座的桌椅揩拭得幹幹淨淨,最角落的灰塵都不放過,抱出來的酒壇也一塵不染。


  這些熱情全都衝著杜小草,秦佑安坐在一旁,連個眼風都沒得到。


  小二不但抱來了酒,還端上了菜肴,素菜也罷了,葷菜居然是一種長著角的大白鯉,三尺多長,清蒸熟了擺放在竹木盤中,香氣四溢。


  “小草姑娘,好多年沒見你過來喝酒了?”


  小二撓頭憨笑,杜小草也攤開手笑:

  “沒辦法嘛,跟人打架輸了,躺在東鳧山睡了好幾百年,剛剛醒來沒幾天,就來找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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