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路走窄了
不知何時，火羽城南大門悄然洞開，一隊隊騎著鐵背犀的剽悍兵卒湧進城中。
秦佑安坐在路邊一輛馬車裏，麵色凝重。
他瞧不起杜伏夢，覺得他空有“天師”之名，無論道行還是心機，都稀鬆尋常，比死了的崔天師還要差不少，根本擔當不起“鏟除淫祠”的重任，這人來火羽城，就是個過場，運氣好能全身而退，運氣不好就得殞命。
眼前這些兵卒，讓秦佑安醒悟，他低估了某些人滅殺“淫祠野神”的決心。
兵卒徑自去了太守府，把偌大一座宅邸圍得水泄不通，所有正門、偏門，連同屋脊、塔樓，都站滿了膂力超群的弩手。
他們手中使用的弓弩，不是尋常貨色，是欽天司使用玄鐵煉製而成，可以絞殺紫陽境以下仙門高手。
如秦佑安這般修為，沒有防禦法寶護身，頃刻間就會被射成刺蝟。
這是大胤壓箱底的武器，專門鎮殺不守規矩的修士和山水神祗。
秦佑安猜測，一定還有修為高深的天師、供奉隱匿在火羽城中，在搜尋祝青筠和桑弘洋的行蹤。
一旦兩人被鎖定，就會陷入無休止的圍殺。
一根小魚簪，憑空出現在杜小草發髻上，許久不見蹤跡的小巨爻溜回來了，一副驚魂甫定的模樣，低聲催促杜小草：
“快！快幫幫忙！把我藏起來，千萬別讓那麵山河鏡照到了……”
杜小草：……？
小巨爻口中的“山河鏡”，是一麵透明的水晶鏡，可以須臾穿透千萬裏外的山山水水，一應邪靈精魅都無處隱匿。
哪怕祝青筠和桑弘洋這樣級別的陰神，也是一樣，一旦被照到了，就會行動遲緩，神通受限，如陷入泥沼之中的鳥兒，脫身不得。
杜小草看小巨爻嚇成這樣，心也提了起來，生怕祝青筠和桑弘洋也被圍住了。
入城的這些兵卒，一半是從邊軍調遣過來的悍卒，一半是隸屬欽天司的“道卒”，首領非是別人，就是崔碩人。
這廝去年花燈節來了一趟火羽城，一副《小草濯足圖》惹禍上身，昏迷了大半年才被族人救醒，可惜醒是醒了，時不時還會陷入昏厥。
今年花燈節，他又跑來火羽城，還偽造懿旨，要把杜小草“賜婚”給天水趙氏的少家主趙鐮，萬幸懿旨提前落到了杜小草手中，他們的詭計沒能得逞。
這種厚顏無恥的登徒子，居然會被派來“鏟除淫祠”！
杜小草心中膈應，巴不得他們“滅神”失敗，反被祝青筠和桑弘洋滅了。
可惜事與願違，崔碩人剿滅淫祠的進程非常順利，所有敢妨礙他的人，甚至是無辜的人，接二連三被屠戮。
短短三五天，就有七八家豪紳被殺雞駭猴，城內城外，大大小小的神君廟、神龕，全部被打砸焚燒成灰燼，沒來得及撤出去的慈幼乞兒被活活燒死。
……
城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城外的邪祟精魅，日子也很難熬，杜小草很快就目睹了一場圍殺。
遭殃的是一頭凶悍山魃，被數百道卒圍在一片險要的山巔上。
所謂道卒，首先要是百戰沙場的青壯悍卒，然後還要有淬體巔峰的修為。
他們麵對大如丘陵的山魃，也是怡然不懼，人人進退有序，配合兩位欽天司的“地師”，結陣滅殺妖物，配合得天衣無縫。
再之後，水蛟也被圍住了。
崔碩人親自壓陣，集合十名地師，數千邊卒，人人手持法寶、劍戟、要做一樁前無古人的壯舉，殺了水蛟，震懾祝青筠和桑弘洋兩尊“淫祠野神”。
杜小草和全城世家豪紳、黎民百姓一起，圍觀了一場花樣百出的圍剿。
這些人使用的強弓勁弩上，都銘刻了靈光灼灼的符陣，幾百架巨大的投石機上也一樣，扔出去的石頭都經過特殊淬煉，拋出後還可以自動返回，往來襲殺。
城中百姓從未見過比房梁還粗的雲篆箭矢，沒見過比山丘還巍峨的投石機，各種玄奇法寶在空中飛來遁去，看得人目不暇接。
水蛟一開始還能抵擋閃，漸漸地就隻有挨打的份，被人弩箭射得遍體鱗傷，蛟血落到小天河中，引得魚蝦爭奪搶食。
水蛟吃痛，嗷吼，震得兩岸屋舍的脊瓦簌簌坍塌。
崔碩人端坐人潮之前，毫無懼色，一定要滅殺水蛟。
這頭“惡蛟”與博陵崔氏的仇恨，持續了一千年，不共戴天。
崔氏苛虐水蛟千年，水蛟也生吞了崔氏的天師，毀了崔氏的西宗。
崔碩人此番前來，就是要屠蛟，發泄闔族怒火。
如果祝青筠和桑弘洋出來救水蛟，那就趁機把他們也留下。
崔碩人“紈絝”名聲在外，一直被人鄙夷輕視，無法步入仕途，若能趁此立下大功，就能立足白帝城，風頭壓過秦佑安和呂文昭這樣的俊彥。
虞太守看著被困在小天河中的水蛟，惶恐不安，生怕水蛟吃痛不過，翻滾起來，水漫全城。
“崔公子，如此僵持，怕是不妥當……”
“有何不妥當，本公子的職責是滅殺淫祠，不是看護城中這些螻蟻，他們被水淹了是惡蛟作亂，怪不到本公子頭上！”
崔碩人振振有詞，氣得虞太守心口痛。
這惡少的如意算盤，就是讓水蛟驚擾百姓，敗壞祝青筠和桑弘洋來之不易的好口碑。
他大張旗鼓地圍殺水蛟，本就是為了逼迫兩人入彀。
虞太守猜到了他的心思，知道他複仇立功心切，城中百姓的死活，不在他考慮範圍，敢阻攔他的世家豪紳，都被他毀家滅門，屍骨扔到城外荒山，平白多了好幾處亂葬崗。
城中百姓也有明白人，察覺到崔碩人的歹毒用心，呼喝叱罵，盡數被崔氏的扈從用弩箭射殺。
其中幾戶住在小天河兩岸的殷實人家，還被投石轟隆砸下，雕梁畫棟被砸成了斷瓦殘桓，屋舍中的家眷、仆婢來不及逃出，全部被埋在廢墟裏。
崔碩人的凶殘，震懾了全城人，但凡有誰開口勸誡阻攔他，立刻就會被弩箭指著鼻子，一言不合就是箭雨爆頭。
他帶來的神兵利器，對付“惡蛟”、“淫祠”都綽綽有餘，何況手無寸鐵的百姓？
河中的水蛟，幾次想要騰空逃走，奈何空中有伏天網兜頭，無論如何都飛不起來。
它的身軀再龐大，再皮糙肉厚，也禁不住弩射石砸，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
杜小草猶豫要不要出手相助，秦佑安攔住她：
“情況不明，別輕舉妄動，崔碩人早就想對付你和裴府，別給他發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