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憑你也配?
誰領的差事,誰出力。
秦佑安的職責是“堪輿”,隻要他繪製的堪輿圖能通過欽天司審核,就是大功告成。
杜天師的任務是“鏟除淫祠”,無論他用什麽卑劣招數,隻要能滅了祝青筠和桑弘洋,就能榮耀返京。
眾人想不通的是,雲夢杜氏和睿王府並無仇隙,杜天師為何這麽針對秦世子?
至於秦佑安是不是真的跟兩位野神“關係匪淺”,在座眾人看法不一,普遍認為沒甚麽交情,否則以睿王府的權勢熏灼,早就調停說和,派遣“自己人”來招撫祝青筠和桑弘洋,而不是讓崔、杜兩位天師接連前來火羽城。
秦佑安在血雲壓城之後,故意帶著杜小草出了一趟遠門,就是擔心被人汙蔑,果不其然。
這次前來的杜天師,有個尊號叫“伏夢”,擅長攻擊神魂,天然壓製祝青筠和桑弘洋這種陰神,一心斬殺兩人立功揚名,又忌憚兩人的凶名,所以才想出餿主意,想讓秦佑安出麵把人誆進太守府,設下天羅地網伏殺,確保萬無一失。
秦佑安豈肯做他的馬前卒?當麵懟了回去。
杜伏夢如意算盤落空,當著眾人的麵下不來台,悻悻扔出一張東鳧堪輿圖,挑刺說“山形水勢過於粗疏”,對邪祟的標記也不清晰,耽擱了他“鏟除淫祠”的進度。
秦佑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他討要欽天司案牘公文。
“原來我一直沒拿到回執,是諸位大人對此圖不滿?無妨,我繼續勘測便是。”
杜伏夢拿不出案牘,他是隨口詆毀,並非欽天監給出的定論,訕訕推脫:
“我隻是提些建議……”
“不必,本世子繪製的堪輿圖如何,不需要你指手畫腳,此圖尚在修訂之中,尚未完全確定,欽天司的大人們還沒說什麽,杜天師倒是挑剔得很,既如此,你舍了此圖便是,千萬別沉迷自誤,最後還要把你差事失敗的事推到本世子這張圖上!”
話不投機,氣氛難堪。
虞太守身為東道主,趕緊出來打圓場,勸大家專心飲酒聽曲,莫理俗世。
杜伏夢顏麵盡失,憤怒遷怒:“淫祠滋擾東鳧,害得城中屍骨堆成山丘,一日不鏟除,一日不得安生,何來興致飲酒作樂?你們都忘了家中剛剛抬出去的屍骨了麽?”
宴廳裏的賓客麵色難堪,唯有裴煜神色如常,自顧自斟了一杯酒:
“杜天師既然知道我等家家懸白幡,就該速速去辦差,為何入城已經三日,還沒有絲毫動靜?”
“尚未籌備妥當,何必急在一時?”
“是啊,淫祠禍害的又不是雲夢杜氏,杜天師當然不急迫,我們撇下家中喪事,來此覥顏陪酒,為的就是杜天師你大展神威,滅了祝青筠和桑弘洋,誰知天師你酒足飯飽,轉臉就來怪我們樂而忘憂,我們非是不憂,是指望天師大人您排憂,天師切勿讓我等失望啊。”
裴煜說罷,擲下手中酒盞,揚長而去。
他一走,滿堂賓客也隨之起身告辭,熱熱鬧鬧的宴廳,轉眼隻剩下三五人。
杜小草也被兄長帶回裴府,先去了裴夫人的雲霞院請安,坐在花廳裏品茗閑聊。
話題是裴蘭的婚事,她與崖山閔氏家主的婚期一拖再拖,拖到春暮也沒動靜。
原因麽,是閔氏那位年輕家主,上山狩獵的時候遭遇凶手,重傷垂死。
杜小草詫異:“閔氏落魄至此了麽?堂堂家主,還要上山去狩獵?”
“山迢水遠,誰知道究竟怎麽回事呢?我讓人去打聽了,受傷是真的,這傷怎麽來的,就不好說了。”
裴夫人意有所指,說閔氏家主攀上了另一個大世家的旁支族女,不想迎娶隻有妝奩毫無臂助的“表妹”。
裴蘭這邊,也不想嫁他那種落魄公子。
郎無情,妾無意,婚事眼看就得黃了。
“好在你明年才及笄,出嫁的事不急在一時,隻要今年把她這個姐姐嫁出去,什麽都不耽誤。”
裴夫人隨意地說著,讓及雨去吩咐廚房,準備一桌接風宴。
“把我珍藏的那些好食材全都拿出來,一家人熱鬧熱鬧,可惜呂世子還在白帝城沒回來,這麽久了,連個音信都沒有……”
裴夫人笑嗬嗬地抱怨,忽聽外麵哎喲一聲,似乎是及雨摔了個跟頭,氣恨叱罵亂跑的小丫頭。
小丫鬟又急又怕,顛三倒四地回話:“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大小姐她不行了……”
及雨氣得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好好的胡唚什麽?大小姐年紀輕輕活蹦亂跳的人,怎麽就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及雨姐姐,我沒撒謊,大小姐攔著不讓請大夫,血崩得滿床都是……”
小丫鬟說得駭人,生怕及雨不幫她通傳,扯著她的衣袖,嘀嘀咕咕地央求:
“大小姐這倆月胖了許多,精氣神卻差了,一天倒有半天昏睡著,吃的也少了許多,有時候還嘔吐呢,說是傷了胃,讓她請大夫也不肯……”
杜小草是閨閣少女,聽得懵懂,裴夫人是過來人,氣得臉色鐵青,顧不得秦佑安也在場,立刻就帶著幾個心腹嬤嬤去了蘭舍。
若那小丫鬟說得屬實,裴蘭哪裏是“病了”,是“有了”!
深閨貴女,無聲無息地大了肚子,這種醜事傳揚出去,裴蘭就是個死,杜小草這個“二小姐”都要被牽連名聲!
入了蘭舍,還沒走到閣樓跟前,就隱約聞見一股血腥味。
寬敞精致的宅院,伺候的人手卻不足,院中隻有兩個幹粗活的呆笨婆子,見到裴夫人氣洶洶地進來,忙不迭扔下手裏的差事,彎腰站在路邊迎接。
裴夫人視若不見,直入花閣,推開門就看見裴蘭從河東帶回來的兩個大丫鬟手裏端著染血的銅盆,白布巾上汙漬斑斑。
兩人見到裴夫人,唬得手腳發軟,端著的銅盆咣當一時摔在地上,泥濘狼藉一片。
裴夫人讓跟來的嬤嬤把人捆了,嘴裏塞了核桃,免得畏罪自殘。
兩人嗚嗚嗷嗷說不出話,小臉慘白得像僵屍,眼淚簌簌的模樣,看得人心中歎息。
從名分上說,裴蘭是火羽裴府的嫡長女,身份尊貴,奈何閔氏下堂,裴半山也死了,裴夫人對她這個繼女忌憚又厭煩,日常酸言碎語,奚落嘲諷,沒讓她無聲無息死在後院裏,貼了妝奩把她嫁回崖山去,已經是難得的仁慈。
裴蘭若真聰明,就該暫且忍耐,離開裴府之後再想門路,哪怕半途逃婚,也比眼前這一出來得高明。
杜小草疑惑的是,裴蘭是怎麽在裴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珠胎暗結的,這個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裴煜的臉色也很難看,當著秦佑安這個未來妹夫的麵鬧出這種家醜,簡直無地自容。
他不好進入妹妹的閨房,站在窗前厲聲質問:
“那個人是誰,你說出來,我去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