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與有榮焉
秦佑安試了好幾次,不得要領。
這口硯台形似馬蹄,脈絡晶瑩,色澤漆黑瑩潤,巴掌大小,研磨用的衿章圓滾滾的拇指長,跟硯台的材質一模一樣。
杜小草拿起衿章仔細看了看,下方刻著“顛倒山河”四個篆字,心中一動,捏著衿章逆旋了幾圈。
果然,徘徊不去的赤色血雲開始倒回馬蹄硯中,絲絲縷縷,緩慢不甘地融入硯台中間那一抹赤色濡漿中。
秦佑安驚喜,接過衿章快速倒旋,足足用了一整個時辰,手臂都旋得酸了,才把天空中的血雲全部收回硯台中。
兩人圍著硯台琢磨半響,猜不出這是什麽寶貝,憑借衿章上的“顛倒山河”四個篆字,猜測是可以崩壞一地山水靈運的邪物。
在秦佑安的印象中,大胤欽天司有一件跟此物差不多功效的寶貝,也是一枚衿章,每逢敕封山水正神的時候,就會拿出來,在敕封之地的堪輿圖上蓋戳,可以瞬間激濁揚清,梳理一地山水的氣運靈脈。
“那枚衿章上,刻著‘靈山秀水’四個金篆,等級比山河尺要高出不少,有一年白帝城鬧瘟疫,死屍盈疊,城外的亂葬崗陰氣凝滯,凶物隱匿其中,大白天都敢出來害人,欽天司的天師奉命除祟,我一時好奇偷偷跟過去,沒見到天師大展身手,隻看見他拿出這枚衿章,對準堪輿圖中亂葬崗的位置,輕輕蓋了個戳,陰邪之氣立刻消失,所有的邪祟匍匐在地,被那名天師用滌惡符焚燒成灰燼。”
杜小草聽得神往,捏著手中的“顛倒山河”,突發奇想:
“這硯台和衿章,可以顛倒山河,是隻能把山水靈秀之地顛倒成邪祟之地嗎?如果拿它去蓋堪輿圖中的亂葬崗,會不會讓亂葬崗變成好地方?”
秦佑安搖頭:“應該不行吧,衿章能逆轉山河,靠的是神通,神通需要法力和靈力維持……”
他忽然不說話了,怔怔看著手中的“顛倒山河”。
欽天司那枚“靈山秀水”可以梳理一地靈脈,那些紊雜的穢惡之氣,真的憑空消失了嗎?還是被秀水印藏匿了?
他盯著馬蹄硯中那一團赤色濡漿,陷入沉思。
杜小草不以為意,“等有機會,我們找個荒僻之地試一試,就明白這硯台和衿章的功效了。”
秦佑安應了,收起硯台往外走。
杜小草牽住他的衣袖,跟他討要從青祠廟中搜集的“金箔”,此物對秦佑安無甚用處,對祝青筠和桑弘洋這兩尊“淫祠野神”頗有益處.
世間神靈,都講究泥塑金身,金箔多多益善,尤其是這種千年香火凝聚出的靈物。
秦佑安把芥袋中藏著的百餘片金箔都取了出來,交給杜小草,猜到她是要送給祝青筠和桑弘洋,沒有多問什麽。
一起離開這座宅院的時候,天光已經微亮,偌大一座太守府,隨著天空中血雲的潰散,漸漸恢複如初。
府外的街巷中,剛從魔障中醒來的百姓,哭泣嚎啕著收斂親人的屍骨。
這次混亂,遭殃的不止小民,世家豪紳也受損嚴重,府邸外的防護符陣沒有第一時間開啟,府中之人不分主仆,都被血雲擾亂了心智。
秦佑安四處巡查一遍,確定城中再無邪祟隱匿,重返太守府,簡略跟虞太守說了白袍人和馬蹄硯的事。
“此事與祝青筠和桑弘洋無關,有人趁著他們閉關凝練金身的關頭,作祟搗亂,暫時雖然被拆穿了,接下來說不定還有其它詭計……趙侍郎那些人,也要提防著。”
虞太守深以為然,讓秦佑安不要太憂心,趁著暫時風平浪靜,先回住處休息,彌補這幾天晝夜趕路的辛勞。
“世子的身體要緊,如今城中百姓的安危,全都係掛在世子一人之身,但凡有些紕漏,城池不保,本官的烏紗也不保……”
他說得直白外露,生怕秦佑安聽不懂。
秦佑安瞥一眼不遠處的趙闕叔侄,既不能大包大攬承諾什麽,又不好搪塞推脫,隻是笑笑不說話。
跟他一起來火羽城中充當“信使”的十幾名兵卒,在血雲退散之後,立即請求虞太守開啟傳送陣,好把一封夏太守親筆寫的奏章傳送去白帝城。
虞太守苦笑,說血雲亂城之前,傳送陣就已經無法使用。
“方圓千裏之地靈氣紊亂,仙劍無法騰空,高階符籙也不能使用,想要把消息傳遞去白帝城,隻能去其它有傳送陣的州郡……”
若是傳送陣安然無恙,趙闕叔侄怎麽肯留在城中等死?早就腳底抹油溜走。
兵卒首領無奈,跟十幾名下屬商議過後,決定原路返回玄諦城,把這個壞消息報告給夏太守,請他定奪。
秦佑安想了想,從兵卒首領拿過了那封奏章。
“我會在局勢安定以後,驅車前往另一座郡城,借用他們的傳送陣傳遞消息,夏太守的這封奏章,我會幫著一起傳遞過去。”
兵卒首領大喜,拱手致謝,又扭捏著看向杜小草,跟她討要一袋浸泡過火蛟涎的糯米,萬一歸途中遇到入魔的行人、僵屍,可以灑米克製。
杜小草答應了,每人饋贈一小袋掛在腰間。
這種浸泡後變得赤紅的糯米,撒在屍傀和邪祟身上,瞬間呲呲冒起紅煙,血肉融化成泥,隻剩骷髏架子,無法作祟擾人。
對火羽城中的百姓來說,這場無妄之災,爆發時猝不及防,潰退時也匪夷所思。
籠罩全城的可怕血雲,轉眼間就消失無蹤,那麽多的入魔人群,幾把糯米拋灑出來就清醒過來,一切都像在夢裏。
小天河邊的酒鋪掌櫃,重新開門做生意,眉飛色舞地跟往來酒客誇讚,是“秦世子”夤夜入城,力挽狂瀾拯救了全城人。
“世子的符咒之術,比傳言中還要玄奧高深,隨手一拍,就把我和三個夥計都拍醒了……”
“換成其他紈絝子弟,看見火羽城中血雲罩頂,到處都是魔怔的百姓,跑還來不及呢,哪像秦世子宅心仁厚,處處想著退敵救人……”
“我聽那些從玄諦城來的兵卒說,世子在玄諦城那邊,也救了全城的人……”
“……”
酒鋪掌櫃滔滔不絕,一臉地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