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再髒也得活著
杜小草津津有味地聽婦人閑聊,早忘了要去繞梁樓聽說書的事。
秦佑安換好了衣裳,也不催她,坐在一旁觀摩字帖。
夜闌人靜,靠山龜無聲泛水,脊背上的豪奢宅院鱗次櫛比,出入往來的男女,清一色都是貴人。
挑擔漢子一家混在其中,極為紮眼。
他們也識趣,上了船就盡量呆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出門,不惹是非。
杜小草有一次遇到他們,聽見婦人埋怨挑擔漢子,怎麽選了這麽一艘勢利眼的神仙船,賺的全是黑心錢!那麽多的客房,隻有貴和更貴,一間便宜的都沒有。
婦人滿身市井氣息,體態曼妙豐腴,像是熟透了的水仙桃。
跟在她身後的少女清麗婀娜,眸光瀲灩,如水眼波宛若纏繞絲,黏上了誰就掙不脫。
母女倆長了一雙形狀差不多的丹鳳眼,並肩前行,各有風韻,乘客動心的很多,動手的暫時沒有,都礙著那三個紈絝,要等他們染指過了,才好渾水摸魚。
周姓婦人消息靈通,掰著手指頭說給杜小草聽:
“起碼有七八撥客人瞄上了那母女倆,她們想脫身難了,那漢子若是識趣,乖乖簽下兩張身契,賣了妻女給人,還能保住一條性命,否則就是被扔下海喂魚的命!”
杜小草蹙眉:“這艘靠山船,不是琅琊王氏的產業麽,就眼睜睜看著別人欺負那一家三口?人家再怎麽窮酸樣,也是買了船票的正經乘客,這要是傳了出去,王氏一族的名譽顏麵還要不要?”
周姓婦人訕訕幹笑,看看桌上的靈果、糕點都吃得差不多了,抹了抹嘴,告辭離開。
杜小草猶豫著要不要“多管閑事”的時候,秦佑安低聲提醒她:
“小心剛才這個婦人,她不安好心,多半是衝著你來的。”
杜小草恍然大悟,伸手指了指隔壁客房:
“是那三個紈絝搗鬼?”
秦佑安點點頭,“我暗中盯了這婦人兩次,發現她跟戴魚尾冠的男子嘀嘀咕咕,還收了他一包金葉子。”
沒有立刻動手擄人,是忌憚秦佑安氣度不凡,出手闊綽,萬一是大世家的公子,不好收場。
跟他這邊比,挑擔漢子更像軟柿子,更好拿捏。
對隔壁那三個紈絝公子來說,海上無聊,行程漫長,不找點有趣的事做,怎麽能熬到下船呢?
人多眼雜,他們不怕。
靠山船上坐鎮的兩位大供奉,他們也不怕。
他們這三人,一個是琅琊王氏嫡支的公子,一個是王公子還要巴結奉承的貴人,剩下的那一個也來曆神秘。
人不囂張枉少年。
美色當前,紈絝也講究吃相,盡量別太難看。
不能以理服人,就以利誘人,財帛動人心嘛。
他們讓周姓婦人登門寒暄,希望用錢買來那娘倆。
當娘的潑辣,氣得一碗粗茶潑到周姓婦人臉上,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一口一個“老虔婆”、“下流蛆”!
周姓婦人也怒了,叉著腰跟婦人對罵:
“給臉不要臉的賤人!乖乖簽了你女兒的賣身契,把人送到甲字一號房,你和你那窩囊廢男人還能活著下船,敢不識抬舉,就等著落海裏喂魚吧!別跟我吹你男人會浮水,以為這海是你家門前的小池塘呐,累死了他,他也遊不上岸,被大魚一口吞了,連塊骨頭渣子都找不著!”
婦人被嚇住,慘白著臉,哆嗦著嘴唇。
婦人的女兒依然在笑,還幫周姓婦人摘掉頭發上的茶葉梗。
“周嬸子別生氣,我娘她脾氣躁,不好說話,這麽大的事,你跟她說也無用,等我爹回來,我們一家好好商量商量。”
周姓婦人反怒為喜:“還是姑娘你識大體,我也不是把人往火坑裏推的壞人,來跟你說的這個事,實實在在的大好事!就你這一身的好皮相,跟著糊塗窩囊廢爹娘,能有什麽好前程?白糟蹋了老天爺賞你的金飯碗……”
“周嬸子是個熱心腸,我曉得好歹,你且回去歇一歇,我跟爹娘好好的說。”
少女巧笑嫣然,不驚不怒,客客氣氣地送走了周姓婦人。
她們住著的客房廊道上,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閑人,目光垂涎地在少女身上剮刀子。
那三個紈絝垂涎她們母女,從一開始就沒藏著掖著。
靠山龜一離岸,就該動手了,被繞梁閣的那位撫琴仙子絆住,耽擱了幾日。
以三位紈絝的身份,懟上挑擔漢子,不需要他們親自露麵,派一個周姓婦人來說和,成了最好,不成就硬上弓。
幾天時間,有眼力勁地早已看清楚,三位紈絝之中,以戴魚尾玉冠的年輕公子為尊,琅琊王氏的嫡係公子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這對頗有野趣的母女,弄到手以後,肯定是他先嚐鮮,之後才能輪得到另外兩位。
以三人喜新厭舊的紈絝程度,熬不到靠山龜到岸,就得膩了,他們身邊的扈從狗腿有豔福了,母女倆落到火坑裏去了。
眾人唏噓嗟歎的時候,挑擔漢子拎著一個竹篾食盒回來,眼見自己房間外擠滿了人,憨厚地求人讓開一道縫,讓他進去給媳婦閨女送飯。
少婦見了丈夫,嚎啕大哭,怒罵他窩囊廢,沒本事,老婆孩子都要保不住了!
漢子一臉懵。
少女一臉笑,把周氏婦人的話轉述一遍:
“買我七千兩,買娘三千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最遲明天早上給他們回話,不然就來搶了,你要敢攔著,就扔海裏去喂魚,我和娘要是不從,就按手按腳,完了還要賣到窯子裏去……”
少女說得開心,氣得她娘呸她:
“老大的姑娘了,什麽窯子,什麽按手……不知羞!”
少女嬌笑:“他們都要做出來了,我隻說一說,怎麽就要羞了?”
憨厚漢子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心大,聽了女兒的話,一聲沒吭,把竹篾食盒裏的膳食一樣樣端出來,擺在案桌上,招呼妻女來吃。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件事情也許是誤會,我待會過去一趟,把道理說一說,就沒事了。”
“你個挨千刀的夯貨!那些公子哥色迷心竅,就想著拿錢砸人,仗勢欺人,會聽你一個土鱉講道理?不把你扔進海裏喂魚,也得割了你的舌頭下酒!”
少婦氣苦流淚,喃喃抱怨:
“我當年怎麽就瞎了眼,嫁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夯貨!除了有把子力氣,在床上得老娘的意,屁本事都沒有……今兒攤上這醃臢事,指望你是白費,我自己去跟他們講道理,講得通就活,講不通就拉個墊背的! ”
她厲聲叮囑女兒:“老娘死就死了!你和你爹好好活著,再髒也得活著,上了岸就逃……能逃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