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表侄女
裴夫人讓教養嬤嬤上前,重重打了裴蘭十記手板,告誡她謹言慎行。
“如今你是在家裏,胡說八道最多被罰打手板,跪家祠,來日嫁了人,做了主母,再犯口舌就得連累全族,崖山閔氏落魄潦倒,禁不起你折騰……”
“你知道崖山落魄,為什麽還要把我嫁過去?!”
裴蘭不顧掌心紅腫,指著杜小草詰問裴夫人:
“裴府的庶女可以高嫁王府,我一個嫡女卻要下嫁給落魄憨牛,憑什麽?我不嫁!”
杜小草莫名被卷進來,滿臉尷尬,她真不知道裴蘭心裏是這麽想的,想要分辯都無從說起。
裴夫人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冷笑斜睨裴蘭:
“你是裴府的嫡女沒錯,可你那個母親閔氏,是被太夫人驅逐的棄婦,還在崖山腳下的青樓做了三年紅倌人,名節盡失,你跟著她在醃臢之地長大,還不如你妹妹在鄉野長大體麵呢。”
裴蘭不敢置信:“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等裴崇陽那老東西來抬棺的時候,你當麵問一問他就知道了,如果他肯幫你找更好的親事,我也不會攔著。”
裴夫人說罷,讓嬤嬤把她拖到一旁的空地上罰站,免得杵在跟前礙眼。
耳根清淨之後,她繼續給杜小草介紹皮毛。
杜小草也是頭一回知道,這皮貨都是兩兩相對,有粗細、長短、直彎的區分。
“羊皮、狼皮、旱獺皮都是夯貨,不大上得台麵,女兒家的風氅講究細短柔軟,以狐皮和貂皮為貴。”
裴夫人邊說邊拎出一張雪狐皮,“哪怕是同一張皮子,部位不同,等級也不同,脊背和腿上的皮毛甚為粗糙,一般賞賜給下人穿戴,主人要穿胸腹和頭頸下的部位,皮毛軟而厚重,上等的輕裘。”
裴夫人的存貨琳琅滿目,除了雪狐的皮,還有玄狐、銀狐、火狐、玉狐、青狐和沙狐的皮,各有妙用。
杜小草在焦溪村中,見多了世家紈絝身上的披掛,當時不明所以,此時一一對上了號,倒也不難記。
裴夫人提點她務必弄清楚了,“世家貴女個個眼高於頂,又欺負你是貧寒出身,少不得要刁難你,穿戴上決不能馬虎,尤其是去了白帝城以後,萬一誰穿了一件雪裏蕻,你給認成草上霜,惹人笑話。”
杜小草嗯嗯點頭,她五感六識敏銳,記性拔群,這些皮毛混搭後的諢名,裴夫人說過一遍,她就牢牢記住了。
嬤嬤隨口考校她,應答如流。
說完狐皮,又說貂皮,常見品類十幾種,最珍貴的是水貂、雪貂和紫貂,美不勝收。
裴夫人指點她:“你別聽河東那些老悖晦胡說八道,你將來必是要嫁到睿王府去的,憑咱們家的門第,嫁秦世子確實是高攀了,多少妝奩都填不平這差距,所以你得用心,好好攏住秦世子,馬上就要入冬,你好好給秦世子做一件雪氅,針線上有什麽不懂的,我讓徐嬤嬤去幫你,重在心意……”
杜小草應了,她剛看到那些雪貂白狐皮的時候,就想給秦佑安做一樣風氅,奈何是裴夫人的東西,她不好開口討要。
現在裴夫人發了話,她就不客氣了。
裴夫人又吩咐院中的嬤嬤:“大小姐是尊貴人,是瞧不上我這點私藏的,就不委屈她了,她的妝奩裏不用陪送毛皮。”
幾位嬤嬤應了,氣得裴蘭簌簌掉眼淚。
杜小草坐在燕閣做雪氅的時候,秦佑安和呂文昭早已離開裴府,深入東鳧堪輿山形水勢。
裴煜也跟著兩人去了,說是要增長見識。
杜小草這個仙帝欽命的堪輿使,並沒有跟著去繪製堪輿圖,日日窩在閨閣裏。
小巨爻兩頭穿梭,給她帶回來東鳧山中稀罕的靈花靈果,還暗戳戳地告訴她:
“外麵又亂了,桑弘洋那個惹禍精,趁亂把東嶽神君給宰了,搶了他的金冊和金印,自封是東嶽神君……”
杜小草驚得繡針戳中指腹,一滴血落在手中攥著的厚貂皮上,萬幸是玄色貂皮,瞧不出來汙了。
這才太平了多長時間,桑弘洋就鬧妖,敢殺了東嶽神君,那是大胤有數的山水正神,他怎麽敢?怎麽能?
小巨爻不以為然:“東嶽神君就是個廢物,殺就殺了,若我早生幾百年,也會想去宰了他取而代之。”
杜小草氣笑了,屍位素餐的庸才哪兒都有,覺得人家不行就宰了,惹出禍事怎麽擺平?
桑弘洋本就是東鳧野神,乖乖蟄伏都不一定能安生度日,他倒好,上趕著惹事,生怕大胤禮部和欽天監的人忘了他。
杜小草以為仙帝很快會派人來圍剿,等來等去,隻等到一個趙闕,單槍匹馬,一臉晦氣,賴在太守府閉門不出。
世家紈絝不乏聰明人,很快猜到這是要招安了。
小巨爻美滋滋,掰著指頭算它能得個什麽封賞,正神沒戲,輔神肯定能蹭到一個,立神龕享受香火之力,睡著了都能增長修為。
杜小草摁住它,讓它別得意忘形:
“招安也許隻是幌子,私底下正在厲兵秣馬呢,出其不意地給兩位神君致命一擊,你去提醒他們,萬萬不可大意。”
小巨爻以為她有什麽內幕消息,又驚又氣:
“姓趙的老東西……敢這麽幹?”
“天水趙氏是博陵的盟友,是仙後的走狗,什麽缺德事不敢幹?白帝城那麽多高官顯貴,非得派他這個跟神君有仇的黜官來招安?小心無大錯,別被這種小伎倆暗算了。”
小巨爻忙忙出城去報信。
杜小草坐在暖閣裏,心緒不寧,繡針接連幾次出了紕漏,不是戳了指頭,就是歪了跟腳,蹙眉懊惱幾聲,讓玉芽先把雪氅收起來,明日再接著做。
玉芽拎起來查看一番,嘖嘖誇讚:
“小姐真是心靈手巧,這繡雲紋比得上徐嬤嬤的手藝了。”
“就你嘴甜,還差得遠呢。”
杜小草捧著一個小巧的鎏金玄龜手爐,趁著天色正好,要去園中賞梅。
還沒挪動腳,外頭的嬤嬤低聲回報,說溫太守的女兒溫羨來拜訪。
溫太守是火羽城新任太守,原先在白帝城做京官,跟裴夫人的娘家許侯府是姻親,借著這個關係,把女兒送到裴府小住。
杜小草仔細問過樊娘子,說溫氏是許太夫人的娘家,溫羨喊裴夫人一聲表姑母,是正經親戚,隻是隔了兩輩人,來往不多。
朱太守被押送白帝城治罪後,坊間風傳他是得罪了裴府的二小姐,被裴二小姐報複,吹了秦世子的枕頭風,才落得淒慘下場。
溫氏父女赴任以後,唯恐步了前任的後塵,對裴府恭敬異常。
溫太守公務繁忙不便常來,把長女溫羨送過小住,美其名曰“侍奉姑母”。
此時她來拜訪,杜小草言笑晏晏,寒暄過後,各自歸座。
“妹妹這些天做什麽呢,也不大去姑母院裏?”
杜小草待要敷衍,溫羨的目光已經落到內間擺著的雪氅上。
一看就是男子款式,抵賴不得,她臨時改口道:
“天寒地凍,給兄長做件禦寒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