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楚氏嘉樹
秦佑安察覺到她惶恐不安,替她拂掉肩頭的一粒落莢,低聲安慰:
“沒事了,那黑巫被我的符籙困住,已經自毀魂絲……”
“自毀魂絲?!”
杜小草訝然,旋即恍然。
道行高深的黑巫,極少有人肯真身涉險,都是分出一縷魂絲附在別人身上。
占了玉扣爹身體的黑巫不知是出了變故,還是太托大了,居然元神離體奪舍凡人,被擒住後無法脫殼逃走。
操控雪妮和玉扣的那兩個黑巫,就謹慎多了,隻用一縷魂絲遙控傀儡,真身遠在千萬裏外。
隱匿在薛墜玉體內的黑巫,雖然搞不清來頭,聽他一口一個“本座”,嗓音滄桑威嚴,就知道他不是等閑之輩。
他襄助裴夫人祭煉人丹,可惜被秦佑安打斷,功虧一簣,這次又幫著祭煉薛墜玉,還趁機隱匿在她身體裏,居心叵測。
秦佑安告誡裴煜,務必勸阻裴夫人,讓她不要再跟黑巫往來。
“這些人手段陰詭,反複無常,短時間也許能相處融洽,長久必遭暗算,就像這個黑巫,取得裴夫人信任之後就開始搗鬼,如果不是小草偶然撞破了他和薛墜玉的勾當,讓他在裴府紮下根來,你和裴夫人都會被他煉成傀儡人。”
裴煜傻病初愈,對府中事務並不熟悉,喊來趙奉賢,讓他馬上去雲霞院,幫著裴夫人盤點生意。
“凡是跟黑巫有關的立刻清除,別僥幸,別讓他們有機可趁。”
趙奉賢領命去了,眾人坐在正廳裏等著淥水楚氏訪客。
杜小草趁著人還沒來,拿出剛才罩住垂珠的蛛網法寶,映著日光仔細地看。
呂文昭隨意瞥了一眼,說是東海鷹蠶吐絲煉製。
“還混了龍涎、血鮫絲,你看看這根提繩,是用幾丈長的龍須煉製成的,比仙宮珍藏的捆仙索還要好,那黑巫的來頭不小,祖上屠過龍?”
杜小草一聽龍涎、龍須,秒懂火蛟為何慫了。
蛟龍畏龍,天然的血脈壓製。
鷹蠶她沒有見過,隻知道形似鷹隼,凶悍嗜殺,在離地萬丈高的崖壁上吐絲築巢,把這巢摘下來鞣製成蠶絲,祭煉成飛網,天然克製羽禽,是捕捉靈鳥的不二法寶。
杜小草是妖鳥涅槃重生,實力尚未恢複,遇到高品階的鷹蠶網,被壓製住了。
能壓製九色妖鳥的鷹蠶,絕非一般的鷹蠶,這張飛網乍一看灰撲撲的,日光下卻有金光粼粼閃爍,隱約還有聒耳的唳鳴聲。
她正看得入神,趙奉賢已經領著客人進來。
正是淥水楚氏的少家主,薛墜玉的表兄,一身藍底緙白鯉雲紋的仙袍,簪著白玉鑲藍寶的發冠,腰懸鯉佩,手持寶劍,俊朗的麵容上滿是愁容,拱手朝廳上眾人行禮:
“淥水楚嘉樹,見過兩位世子,見過裴家主,見過裴二小姐。”
裴煜上下打量他幾眼,大約猜得到他的來意,微微一笑:
“楚公子客氣了,遠道而來,所為何事啊?”
“舍妹楚鈺兒在火羽城失蹤,下落不明,前來尋覓。”
“這倒是奇了,人隻是失蹤了,怎麽就把喪事都辦了?隻聽過衝喜,沒聽過衝喪……”
楚嘉樹苦笑:“此事頗多隱情,我妹妹分明是被人擄走了,辦喪事是迫不得已,我此番來火羽城,也是抱著萬一的希望。”
呂文昭不以為然:“楚公子千裏迢迢來火羽城碰運氣,不如派人去天水趙氏打聽,看看你妹妹有沒有被落到那位族老手中。”
裴煜補刀:“就算打聽到了又如何,區區淥水楚氏,還敢上門去討人不成?你父親就很識趣,早早把喪事辦了,就當女兒已經死了,免得鬧出事來玷辱門楣。”
楚嘉樹麵色難堪。
杜小草替他解圍,勸他趕緊返回淥水。
“楚公子,令妹多半已經落入趙氏族老手中,否則怎麽會躲起來不見你們?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尋妹,是自保,你父親就要迎娶趙氏庶女做續弦,你是繼母的眼中釘,擅自離家外出,路上遭遇伏擊死了……就更沒機會救你妹妹了。”
杜小草說得隱晦,楚嘉樹也不是蠢人,秒懂她的弦外之音。
“實不相瞞,我是與家父起了爭執,負起離開淥水,半路上就悔了,想要原路折返,又不甘心白白出來一趟,冒險來了火羽城,找不回妹妹,找回表妹也好。”
裴煜拍拍手掌,薛墜玉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鵝黃裙衫,眉心紅鈿,目光空洞,麵無表情,見到楚嘉樹也沒有絲毫波動,徑自走到主人身後站著,身姿嫣然如彩蝶,腦後高高挽著飛仙髻,縹緲清冷得好似要隨風歸去,卻無奈陷入泥沼凡塵一般。
“表妹!”
薛墜玉沒理他,眼中唯有空洞與茫然。
楚嘉樹的臉色難看至極,瞪著裴煜:“你們把她煉成了傀儡?”
“如你所見。”
“太過分了!”
“是楚公子僭越了,墜玉是家母買回來的賤籍侍婢,桀驁不馴,屢屢辱罵主母,還企圖謀害我妹妹,揚言滅殺裴府滿門,這樣的惡奴,留之後患無窮,煉成傀儡才好驅使。”
裴煜說得輕描淡寫。
世家多秘地,為了防止外人窺視,大多使用傀儡仆婢,淥水楚氏肯定也有。
楚嘉樹想過表妹會被虐待,卻沒想過她會被煉成傀儡,又驚又氣。
表妹被打更人押走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能把人救回來,事實證明他自大了,表妹直咚咚落入帝都女閭,被許瑾這個毒婦贖走。
他以為許氏垂涎表妹的雷係靈力和金梅靈紋,把人買回去是給傻兒子當爐鼎,他不知道許氏和表妹的父母有過那樣的仇隙,采補了她之後,還要把人祭煉成傀儡。
眼前的薛墜玉,美豔一如往昔,眸光中卻隻剩下死寂。
意氣風發的一代嬌女,驚豔了白帝城萬千紈絝,一朝落拓,被摧折如斯,再也看不到從前的嬌俏倨傲。
所謂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裴煜也輕歎一聲,勸慰楚嘉樹:
“楚公子,在你看來家母很過分,但道理還是要講清楚,家母隻是重金買回一個對兒子修煉有益的侍婢,讓那十萬兩銀子沒有白費,無論薛墜玉從前是什麽樣的尊貴身份,進了女閭之後,都是賤籍,如她這般的落魄貴女,無論有沒有我母親,下場都好不到哪兒去,薛懷渚生前得罪過多少人,每一個都不會放過他的掌上明珠,薛老匹夫當年那般羞辱我母親,還指望我母親善待他的愛女?”
呂文昭也勸:“楚公子,你母親為了保住淥水楚氏,不惜自殺,你和令妹倒好,上趕著跟朝廷欽犯認親,這是嫌你父親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楚嘉樹心情悲憤,握在掌心中的仙劍不受控地出鞘一寸,錚然響聲擾了還算平和的氣氛。
裴煜嗤笑一聲,不屑再說什麽,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這是在逐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