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挾恩漁色
魏長晏自負清譽,豈肯認這種罪名,怒喝他信口雌黃。
“好個火羽裴氏!你們為了重振家聲,要做侍妾的族女歸寧便罷了,為何還要倒打一耙,詆毀老夫當年的善行?!裴家太爺歿去十餘年,發喪時你尚是總角幼童,如何知曉他中了毒蠱?”
“雁過留聲,蠱過留痕,家祖沾染上的那種毒蠱,一旦入體,就不能徹底根除,用了藥以後,看似痊愈了,那毒蠱依舊蟄伏在體內,複不複發,全看操控蠱蟲的人。”
裴煜語氣平緩,說出的內容卻一句比一句驚悚。
圍觀的人群中,不管是城中其它世家的豪仆,還是裴府自己的家奴,都聽得目不轉睛。
偌大的空地上,除了靈獸噴鼻嘶鳴,再無雜聲。
裴煜無視魏長晏難看至極的臉色,徑自往下說這種毒蠱的可怕之處——
一旦入體,便如跗骨之蛆。
哪怕中蠱的人都死了,毒蠱依舊附在骸骨上,細細密密仿佛一張血色蛛網,蔓延全身。
“若非如此,我們這些後輩子孫如何能知曉?倆月前家父病逝,我操辦喪事,順便整飭祖父的墳塋,開棺之後,就看到這麽一副奇景,找來懂行的人看了,才知道家祖生前遭了暗算,從毒蠱滲入的程度看,大約中蠱五年,恰好是魏家主納美妾的時候……”
“那是巧合!不能證明就是老夫做的!”
魏長晏氣急敗壞,矢口否認。
裴煜冷笑看著他:“魏家主急什麽?我也沒說就是你幹的啊,真要有了鐵證,殺祖之仇不共戴天,我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要打上江洲,還能容你騎在白麋鹿上逍遙?”
“老夫今日前來,不是為了聽你饒舌,是要接回裴惠,馬上讓她出來,跟我回江洲!”
“魏家主好大的威風,我姑母從前是你的侍妾,現在已經不是了,這是你夫人親筆寫的遣妾書,還加蓋了魏太夫人的繡章,令裴氏歸寧,從此再無牽扯。”
“這是周氏擅做主張,我和母親並不知情,十萬兩黃金如數奉還,讓裴惠跟我回去!”
裴煜哂笑:“魏家主言下之意,過錯都在周夫人身上?是她見錢眼開?那你該去給周夫人立規矩,跑來火羽裴氏鬧什麽?遣妾書白紙黑字,豈是你說不算數,就不算數?”
“裴煜小兒!莫要太囂張了!”
“是魏家主不要欺人太甚了。”
裴煜揚了揚手中的遣妾書,“你說不作數也行,回去把陽羨周氏這個見財眼開的妒婦休了,我就信是她自作主張,不是魏家主你的本意。”
魏長晏氣得接連幾掌拍過去,腳下的青石呼啦碎成齏粉,防護符陣卻紋絲不動。
站在符陣後的裴煜,頭發絲都沒動一下,高冠白袍,玉扇輕搖,悠然自得。
他斜睨氣急敗壞地魏長晏,指了指身後的裴府牌匾:
“魏家主剛剛說過,我火羽裴府今非昔比,家有金山銀海,這防護符陣麽,耗費重金請了高人,抵擋不住紫陽巨擘,擋擋魏家主你還是沒問題的,勸你珍重,別亂發火,萬一驚了座下靈獸,摔下來傷了哪兒,金山銀海也賠不起你,魏家主今日過來,不是想訛人吧?”
圍觀的人噗嗤笑成一團,有膽大的哈哈大笑出聲。
魏長晏顏麵盡失,陰惻惻地瞪著裴煜:
“黃口小兒囂張忒過,什麽樣的防護符陣,也護不住性命,大胤年年都有夭折的俊彥,生前都如你這般……”
“魏家主是在嚇唬我族中俊才嗎?防護符陣護不住裴煜的性命,加上老夫如何?”
魏長晏的狠話還未說完,半空中忽然浮現一輪漩渦,水光鏡一般,映出裴烈山的身影,正站在一株遮天蔽地的古槐樹下,怒視魏長晏。
杜小草正圍觀看戲,陡然見到這種奇詭場麵,微微睜大了眼,仰頭看向水光鏡。
說話的中年男子她不認識,猜測是河東大宗主裴烈山,一身酷炫紫袍,袖口和衣擺都緙著金絲,頭戴紫玉冠,腰懸槐佩,容顏俊雅,氣度清矍,正是杜小草心中大宗主該有的模樣。
他身後的那棵古槐,樹冠高過巍峨山巒,逶迤方圓數十裏,就是河東裴氏人人尊崇的槐祖麽?
杜小草懶得再看場中的雞爭鴨鬥,專注地看著古槐,尤其是古槐樹頂上的鳥巢,鑲金鏤玉,美輪美奐,碩大無朋。
傳聞槐祖喜歡收集金玉珠寶,她當時還疑惑,一棵古樹,未曾幻化人形,要金玉珠寶做什麽?
原來是要築巢。
她怔怔看著古槐,那古槐枝葉搖擺,粗如擎天柱的樹身上,緩緩浮現一張人臉,是個頗為俊俏的少年,隔著水光鏡與她對視。
杜小草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仿佛在亙古之前,曾經在樹下相逢,一對少年言笑晏晏。
識海中忽然響起的唳鳴,佐證了杜小草的猜測,她,或者說九色妖鳥,與槐祖有舊。
槐祖樹冠上巨大華麗的鳥巢,多半就是為妖鳥所築。
她名錄裴氏譜牒時,大宗主賜名“若”,若吾仙君的若麽?
杜小草心情莫名,怔怔看著那棵古槐,不知它與千年前的九色妖鳥有何牽絆,千年之後依然肯出手相護。
她看著古槐的時候,古槐幻化的少年也看著她,眸光灼灼,一旁的秦佑安都察覺了,悄悄上前一步擋住。
水光鏡中的裴烈山,也不動聲色地擋住槐祖的視線。
他身為河東大宗主,隔空投影,目的是為族中俊彥撐腰,不讓魏長晏之流欺辱了去。
“當年裴家主重病,求醫問診無效,求助河東祖地,祖地派人過來,懷疑他不是病,是蠱,魏家主你卻一口咬定他就是病,隻要服用萬年紫參就能痊愈,裴家主被你蠱惑,與祖地離心,多年再不往來。”
裴烈山冷嗤譏誚魏長晏:“可笑你百密一疏,不知道那種毒蠱會浸入骨髓,在屍骸上露了行跡。”
裴煜也冷笑:“家祖直到臨終,都怨懟裴宗主冷漠鏗吝,舍不得一株紫參,坐看他垂危病死,你這老匹夫為了漁色,挑撥別家骨肉手足,害得家祖含恨而終,如今還敢登門聒噪,無恥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