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包氏玉芽
青芽看得咋舌,埋怨杜小草得罪人。
“二小姐,咱府上人口簡單,沒有嫡出的小姐,你穿幾件緙金絲的衣裳,也沒人來挑刺……”
杜小草輕笑:“不管別人挑不挑刺,規矩就是規矩,擺在那兒呢。”
至於“人口簡單”,更是笑話,嫡庶妻妾之爭劍拔弩張,遲早鬧出人命。
裴府嫡出的小姐也有,裴蘭,這陣子都在忙著應選,還去了一趟嫡支主家,很快就要回來。
閔氏不在府中,她入住的不雲居空無一人,猜測是硬懟裴夫人失敗,以退為進去照看兒子裴顯了。
青芽能當麵說出“府中無嫡女”話,擺明是站在裴夫人那邊的。
玉芽看著嬌憨,說話做事滴水不漏,杜小草一直摸不透她的底,隨口問她:
“你是家生子,父母在府上當什麽差啊?”
玉芽一邊給她斟茶,一邊回話:
“奴婢的爹給大官人做扈從,娘在東溪別苑,沒什麽正經差事,幫著大管事打打雜。”
杜小草沒聽出名堂,從青芽的眼角眉梢看出了名堂。
玉芽說起“打雜”的時候,青芽的嘴角幾乎撇到耳朵根去。
那麽,玉芽的娘指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了。
裴府中的豪奴,滿打滿算就那麽幾個,有名有姓的,杜小草問玉芽:
“你姓什麽呀?”
“包,包子的包。”
杜小草一聽這個姓,又是東溪別苑當差的,瞬間對上號了——
包大娘!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玉芽:“東溪別苑我也去住過一陣子,還見過你娘呢,身板那麽壯實的人,你爹更是魁梧得像山一樣,一起生了你這麽個柳條丫頭……”
“我娘摳搜,頓頓都不給我吃飽,餓成柳條的。”
“……”
玉芽是不是白切黑,杜小草一時分辨不出。
她的爹娘卻都是河東嫡支安插過來的眼線,堅定地家主黨,力挺裴半山,認閔氏母子為嫡,不滿裴夫人把持家務。
包氏夫妻倆的立場,大概率就代表河東嫡支的態度。
這也是裴半山夫綱不振,淪為傀儡家主以後,還敢跟裴夫人叫板的底氣和依仗。
杜小草大膽猜測,是不是裴夫人的偏門生意越做越大,惹來了嫡支的垂涎?
想把她的生意截胡收編,納為己用?
鸞修坊培養出的清倌魁首、侍妾美婢,往來的都是世家顯貴,消息靈通,頗多恩寵。
裴夫人這麽精明的人,多年經營,早就勾連起一張諜報網,牢牢攥在手裏,豈會因為嫡支家主一句話,就拱手讓出?
她不肯,嫡支便推出閔氏,要廢了她嫡妻的身份。
都是妾室了,自己都是家主的財產,可轉賣轉送,哪兒還能染指府中的買賣呢?
釜底抽薪的絕戶計。
裴夫人能苟到現在,沒被襲殺,沒被毒害,沒被貶黜,值得欽佩,或許還有她手中諜報網的功勞?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那裴大官人對閔氏的所謂“情意”,焉知不是做戲?
裴半山麵對嫡支主家的逼迫,有兩條路可以選:
一是力挺裴夫人,保住家產,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二是像現在這樣,投靠嫡支,利用嫡支的力量除掉裴夫人,擺脫傀儡家主的尷尬處境,自己執掌鸞修坊和靈藥閣。
哪怕從此要聽命於河東嫡支,強過像現在這樣做傀儡。
站在裴大官人的立場,除掉裴夫人,廢掉癡傻的次子,讓機敏俊朗的長子做的繼承人,再讓閔氏死遁,回到她那位相好身邊,大家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裴半山接“女兒”回府那天,在神君廟外借題發揮,狐假虎威,隻用一塊香錠,打瞎了朱駿的一隻眼睛,還把人吊在路邊的楝樹上,要活活吊死他。
裴夫人舍不得左膀右臂,央求秦佑安“大人不記小人過”,也碰了壁,鋌而走險讓一撥悍匪去劫人。
半夜三更,一刀砍斷麻繩,拎著人就跑。
裴半山留在樹下看守朱駿的四個豪奴,全部被砍翻在地。
朱駿下落不明,他的內管事職務需要人頂上,裴半山有意讓長子裴顯接手,已經寫信給嫡支家主,請他出麵跟江洲魏氏談判,不要再追殺裴顯。
杜小草入府十天,從未去給裴夫人請安,隻每天早上,讓玉芽到花園裏剪一支蕙蘭,送到裴夫人的雲霞院,表表孝心。
一個府裏住著,總有遇到的時候。
小滿那天,風和日麗,杜小草親自去花園裏摘花,還用細竹篾編了幾個巴掌大的小竹簍,自己掛在腰間一個,另外兩個送給垂珠和白桃。
裴夫人施施然出現,不知道是碰巧,還是故意找過來的。
杜小草屈膝行禮,問安。
裴夫人笑咪咪地牽著她,一起坐到蕙蘭花叢旁的八角亭中閑聊。
浣碧斟了茶,放在亭中的白玉石桌上,不著痕跡地狠剜了杜小草一眼。
杜小草視若不見,從前她和浣碧都是丫鬟,浣碧自覺家世、資曆樣樣強過她,卻生生被她壓了一頭,憋屈惱恨是免不了的。
本以來再不會相見,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但回來了,還成了裴府的二小姐,跟浣碧這種家生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上,浣碧又是裴夫人那一邊的,看不慣她很正常。
隻是瞪她一眼,她不會計較,若是做別的手腳……新仇舊恨一起清算!
杜小草一臉無邪的品茶,裴夫人卻沉不住氣了,指著旁邊大片蕙蘭道:
“這些珍稀花木,都是我讓人從巫疆重金運回來的,火羽城裏極少見到,你的燕閣四麵環水,雅致是雅致,沒有土,紮根不牢,沒辦法栽種,勉強栽上了也養不熟。”
她指桑罵槐,幾乎是明著奚落杜小草了。
杜小草無奈反詰:“夫人,水土相衝,也可以相濟,這世上多得是那種既能長在土裏,又能養在水裏的珍稀花木。”
“是啊,秦世子神通廣大,區區幾株花木而已,一定能為你采辦到,原也不需要我多事。”
“夫人心慈,我一直都記著,可惜人微言輕,無以為報。”
“二小姐自謙了,這火羽城中,世家閨秀有一個算一個,能像你這樣獨得秦世子青睞的女子,找不出第二個。”
否則也驚動不了河東裴氏那幫老東西。
胡子一大把的人了,就為了那麽點蠅頭小利,幾百上千年的祖宗臉皮都不顧,把一個野丫頭錄入譜牒!
這樣的人,有什麽底氣鄙夷她撈偏門?
他們是不屑撈偏門,直接撈她!
河東裴氏覥顏認杜小草為族女,借此攀附皇族的無恥行徑,跟她在鸞修坊豢養清倌,待價而沽又有何不同?
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裴夫人腹誹歸腹誹,臉上依舊笑眯眯,跟杜小草說起“認親宴”的事:
“你回來也有幾日了,我和大官人商議著,要辦一場認親宴,廣邀親朋,讓大家都知道裴府添了一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