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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青芽玉芽

  ……


  闊別將近一年,昔日的主仆成了母女。


  裴夫人一臉感慨,拉著杜小草的手噓寒問暖,一口一個“乖女兒”。


  “我從前就說,想要一個你這樣的乖女兒,四方神君顯靈,成全了我的心思……”


  杜小草微笑不語。


  裴夫人上回說這話,是裴顯登堂入室懟她是“侍妾”,旁邊的丫鬟婆子噤口不言的時候。


  她當時剛剛跟裴夫人提議“蠲弊”,惹得裴夫人不喜,不得不強出頭刷好感,說裴夫人是明媒正娶的正經續弦夫人,立過婚書,拜過宗祠,譏誚裴顯是囂張孽庶,不識禮數。


  裴顯急躁,搬出裴半山,說他才是裴府的家主,一言九鼎,他說誰是夫人,誰就是夫人,裴夫人恬不知恥,鳩占鵲巢……


  掰扯到最後,還是名分和血脈。


  裴氏譜牒上的裴顯,明明白白寫著他五歲離家遇害,屍骸在城外祖墳裏埋著,死了二十年的人,突然又活了,真偽存疑,無法讓宗親世人信服。


  整整一年過去,杜小草都名列裴氏譜牒了,裴大公子還沒有明正身份,人躲在哪兒都不曉得。


  原因?


  江洲魏氏為了魏紫的閨譽,對裴顯這個登徒子窮追不舍,他敢露麵就敢打殺。


  裴半山一個分支傀儡家主,哪裏是魏氏的對手?隻能咬牙隱忍,等魏紫年底嫁入曲江白氏以後,事情淡了下來,再讓兒子返家。


  裴夫人此時重提這件事,弦外之音明顯,就要要杜小草站在她這一邊。


  “主辱仆死,隻要奴婢還有一口氣,絕不會讓人欺辱了夫人……”


  這是杜小草當日說過的話,可惜時過境遷,她不再是“仆”,裴夫人也不再是“主”,是不是“母女”還得看裴半山的態度。


  杜小草捫心自問,她跟這位麵慈心狠的裴夫人之間,頗多嫌隙,差一點就折在裴夫人手裏。


  這才剛進府,就又打她的壞主意。


  其它的事可以拖到以後,吊在城外神君廟前的內管事朱駿,命已經懸在閻王爺的鼻尖上,入夜之前不能從樹杈上放下來,不死也得廢。


  朱駿是裴夫人的陪嫁仆從,一等一的心腹,左膀右臂,哪怕眇了一目,依然能差遣使喚,又知曉他那麽多陰私秘密,絕不能輕易舍棄。


  奈何眼前場麵喜慶,“女兒”剛剛入府,夫君冷眼看著,兩位世子陪著,千頭萬緒,丁點錯不得。


  裴夫人再急躁不安,也得按在心裏,專心做好眼前的事,對著杜小草笑得慈愛:


  “若兒啊——”


  杜小草聽得渾身棘立,發自內心地抵觸這個稱呼,笑著看向裴夫人道:


  “裴若隻是族譜上的名字,平時在家裏,夫人喊我小草便好,這個乳名喊了十幾年,忽然換掉,很不習慣。”


  “那怎麽可以……”


  “可以的,裴夫人,俗話說賤名好養活,我生在山野之地,忽然認祖歸宗成了裴府的小姐,是天大的福氣,用小草這個賤名壓一壓才好。”


  世上除了腳底下泥,怕是沒有比草更低賤的物種,漫天遍野,天生天養。


  祖母杜阮氏當年抱著她,斟酌了一整天,才給她取了這麽個好名字。


  杜小草不是妹妹杜衡,不想改名。


  裴夫人麵露遲疑,看了一眼秦佑安,見他沒有反對,樂得維持從前的原樣,一口一個“小草”的喊起來。


  “乖女兒,我給你收拾了一個新院子,就在我的雲霞院旁邊……”


  她邊說邊指著花園東側一座竹樓,建在一大片荷塘上,通體碧綠,瀅瀅籠罩在水霧中,大門外聳立著一對玄羽白嘴的燕石,牌匾上寫著“燕閣”兩個篆字。


  此地跟秦佑安住過的漪瀾院一樣,都是招待貴客用的,區別是燕閣在後宅,入住女眷,漪瀾靠近書房,招待男賓。


  魏紫當日來裴府,就是住在這兒。


  杜小草吃慣了苦的人,對屋舍、仆婢、器具都不挑剔,略看了看房間,喊掌院嬤嬤出來問話。


  人應聲出列,居然是天愚院的那位丁嬤嬤。


  杜小草笑起來:“原來是您老,那我就放心了,這院子裏的事,您看著安排吧。”


  丁嬤嬤恭敬行禮,賠笑:


  “二小姐客氣了,老奴一向是幹雜活的,上不得台麵,沾了光才提拔成掌院,往後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小姐您多擔待著。”


  她邊說邊喊院裏的兩個大丫鬟出列,“穿白的叫玉芽,穿黛的叫青芽,都是府裏的家生子。”


  杜小草抬頭看去,是兩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小丫鬟,青芽沉穩,玉芽嬌憨,都挽著雙丫髻,穿戴中規中矩。


  看起來不錯的兩人,卻不是杜小草想要的,她想的是垂珠和白桃。


  但她也知道,這倆人是裴夫人挾製她的棋子,不會輕易撒手,隻能另外想辦法討人。


  她入府這麽大的動靜,垂珠和白桃都沒露麵,肯定是被拘在天愚院裏了,否則以垂珠的脾氣,天上落了刀子,她也得頂著鍋盔跑出來看熱鬧。


  “裴二小姐”入了府,接下來就要擺認親宴,廣邀親朋故舊觀禮,認認親戚。


  秦佑安決定參加完認親宴再回去。


  呂文昭揶揄他幾句,也留了下來。


  兩人依舊住在漪瀾院,侍候的人卻換了。


  杜小草已經是“裴二小姐”,金尊玉貴的養著,不會再去給人斟茶研磨。


  浣碧一向不得呂文昭喜歡,看她來了,直接喊掌院的杜嬤嬤,把人退了回去。


  他指名要了垂珠,秦佑安選了白桃。


  不但要人,還要兩人的身契。


  沒有找裴夫人要,直接找的裴大官人,傀儡家主也是家主啊,區區兩個侍婢的主,他還是做得了的。


  裴夫人再惱恨不甘,也得乖乖把身契拿出來。


  她若不拿,裴半山手寫兩張釋奴書,加蓋印章,拿到官衙一樣作數。


  杜小草礙著青芽、玉芽,當晚沒怎麽跟丁嬤嬤親近,偶爾說話也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這燕閣裏到處都是裴夫人的眼線,還夾雜著裴半山的眼線,跟個篩子一樣到處漏風,她親近丁嬤嬤,就是給丁嬤嬤招禍。


  至於丁嬤嬤會不會辜負她這番苦心,有沒有徹底歪到裴夫人那邊,暫時還顧不上。


  垂珠和白桃就不同了,都是她過了明路的小姐妹,闔府都知道三人鐵瓷,白桃還跟杜小草同在一個村子裏長大。


  兩人被派去漪瀾院,侍奉秦佑安和呂文昭,兩邊走動傳遞消息,大家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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