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終成仙草
呂文昭快事快辦,來回不到一個時辰,再回到小院時,交給杜小草一張巴掌大的仙民籍書,淡金色的紙頁上,名字沒寫裴若,還是杜小草,籍貫也依舊落在焦溪村。
“恭喜你啊,從今往後就一步登仙,從奴婢越過良民,直接是仙民了。”
杜小草笑得燦然,仙民啊,她心心念念要做仙民,兜兜轉轉一年半,終於心想事成了。
裴半山緩緩踱過來,滿臉慈父笑容地打量她:
“若兒歸家以後,我會讓人再去一趟官衙,給你更改戶籍。”
“有勞裴老爺。”
“天色不早,若無其他要緊事,就先跟為父回府吧,許氏已經替你收拾好一座宅院,各色物件齊備,你暫且住著,有什麽不舒心的,就說與許氏,若是有人欺壓你,就去書房找爹爹給你做主。”
杜小草聽他一口一個“許氏”,明白他還沒死了重立閔氏的心思,她入裴府做便宜女兒,不想夾在中間為難,嫣然看向裴半山,問起他那“逃妾”的事。
“我生母在焦溪村自稱姓於……”
“她說謊了,本姓顧。”
“逝者已矣,我身為她的親生女兒,想讓生母的名諱記入裴氏譜牒,還請大官人成全。”
裴半山眸光微凝,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侍妾想在宗族譜牒上記一筆,隻能蹭兒女的光。
杜小草改名裴若以後,旁邊會有一行小字備注:顧妾生。
放著記名嫡女不當,要當妾生庶女,就為了與裴夫人撇清幹係,不沾她的光,也不被她用名分挾製。
裴半山求之不得,滿口答應:
“可以,歲暮河東主家開宗祠祭祖的時候,我讓主家那邊改了便是。”
裴半山本就有隱疾在身,入村周旋了這麽久,勞心費力,為免橫生枝節,再次開口催促杜小草回府。
臨別在即,秦佑安牽著她的手,低低叮囑:
“你且回裴府安頓下,凡事不要委屈自己,我給你的符籙法寶全都藏好,即便再遇到暗衛襲殺那種事,有我的本命符籙在,也不能得逞,裴半山夫妻父子不和,各懷心思,河東主家又摻和進來,將來不知會鬧到何等地步……”
杜小草嗯嗯點頭:“放心吧,我知道他們都是什麽樣的人,不會被裹挾的,等那位青苧真君來了火羽城,我就跟著她去璿璣宮修仙問道,過一個山上的仙子。”
呂文昭嘖嘖揶揄她:“你這種心大如盆的笨丫頭,說好聽了是心境澄澈,說不好聽了是傻不愣登,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那種,河東裴氏為了你鬧出這麽大動靜,桑林四老都出動了,親赴睿王府說項,不在你身上撈足回報,對得起他們宗祠大門上的金字招牌麽?“
“見機行事罷了,我本就是鄉野女子,鬧崩了畫地割席,還能生吃了我不成?”
“就說你傻,河東裴氏那種千年門閥,吃人不吐骨頭,手段比你那個咋咋呼呼的繼母金氏厲害十萬倍,有的是辦法讓你聽話。”
杜小草笑得詭譎,裴氏也許有辦法讓她乖乖聽話,卻不見得有辦法讓她識海裏的妖鳥聽話。
裴府的車隊隆隆起行。
秦佑安和呂文昭借口要入火羽城訪友,從方寸尺中取出一輛氣派華麗還鏤刻了王府狻猊徽印的鎏金馬車,帶著儒雅供奉和一眾扈從,浩浩蕩蕩離開焦溪村。
杜衡躲在村頭一棵古槐後,氣鼓鼓地瞪著遠處的煙塵,恨不得取而代之。
金氏站在女兒身後,一臉地怨毒不甘,低聲咒罵:
“這個小賤蹄子!臨走了還潑咱們一身髒水!什麽逃妾,什麽殺妻,都是為了跟咱家撇清關係,不讓你和寶兒沾光!”
“不沾就不沾!我現在也是小仙女了,長得也不比她差什麽,將來也會有大好前程,到時候看我怎麽收拾她!就她那一臉喪氣相,倒黴到家的八字生辰,什麽福氣也守不住,不定哪天就跟金雀兒銀雀兒一樣,落到泥坑裏!”
杜衡被嫉恨氣暈了頭,金氏卻比女兒多吃了十幾年的大米,知道繼女入了河東裴氏的譜牒以後,跟金雀兒銀雀兒這種侍婢,在身份上就有了雲泥之別。
哪怕她日後惡了裴氏,還有秦佑安這種世家貴公子托底。
金氏從幾位相熟的世家公子那裏打聽到,河東裴氏不顧流言蜚語,上趕著冒認女兒的原因,就是為了攀上睿王府。
從前那個滿手凍瘡,吃不飽穿不暖夜裏推磨累到睡著的小村姑,一朝成了世家閨秀,每日裏熏香撫琴,賞花煎茶,吃香喝辣,穿的戴的用的,都是她一輩子沒見過的好貨色。
越想越心塞!
杜小草坐在氣派的馬車裏,心境澄澈如玉,哪怕裴半山就坐在她對麵,也神色不變,沒有絲毫扭捏不安。
裴半山忍不住先開口了:“金氏一家,不像善類,要不要爹爹幫忙出手,讓他們再也沒機會糾纏你……”
杜小草一驚,詫異地看著裴半山。
明明是他想永絕後患,還要拉上她做幌子,她又不傻,幹嘛做這種落人把柄又不實惠的蠢事!
“大官人多慮了,杜家幾代都是粗鄙山民,連火羽城都沒來過幾趟的貧家小戶,今日又被大官人當眾嚇唬,哪裏還有膽量上門糾纏?裴府的大門是玄鐵所鑄,又有防護法陣,他們便是有心,也沒本事闖進去,驚擾不到我們。”
裴半山麵色閃爍:“他們那般待你,你還肯念及骨肉之情麽?”
他問得錐心,杜小草笑得無邪:
“大官人忘了麽,我是裴府逃妾顧氏生的庶女,跟杜家沒一點關係,更無骨肉之情,杜家人明知道我不是親生,還養到十幾歲,雖然養得不甚精心,也是人之常情。”
若她真的姓裴,杜青奎隻是冷待她,沒真的餓死了她,也是要回饋的恩情呢。
這位裴大官人口蜜腹劍,毫無底線,今日要不是她求情,當真就要給杜青奎扣一個“殺妻”的罪名,鎖進牢房裏暴斃。
杜青奎死了,金氏娘仨也難活得長久。
對裴半山來說,杜家就是一顆悶雷,與其日防夜防,不如殺了清淨。
對杜小草來說,杜家是一步暗棋,說不準哪天就用上了,他們活著又不吃她的大米,先留著吧。
回頭她再跟秦佑安說一聲,盡量護著那一家四口,別讓裴府的人鑽空子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