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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裴二小姐

  大胤有五嶽,實力強橫,與國同運,千年來穩坐山水神祗頭幾把交椅。


  然而東鳧神君一出手,碾壓東嶽正神,打得他金身粉碎,墮境閉關。


  他麾下的佐貳神桑弘洋,名見經傳的縮頭鼠輩,亦能打得南嶽神君落荒而逃。


  天下逐鹿,能打便是真豪傑,如果睿王府能把這兩人拉攏到麾下,王府實力大增,傲視群獠,區區一個天水趙氏,博陵崔氏門下的鷹犬罷了,何足為慮?

  譬如眼下,“招安”還八字沒一撇呢,趙闕這個老匹夫就求上門來。


  山河尺是禮部重器,他是新任禮部侍郎,屁股還沒把位置坐穩了,就鬧出這麽大的紕漏,助長淫祠凶焰,有辱大胤國祚。


  禮部那群老古板,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活活淹死他。


  睿王秦牧野的如意算盤,是借趙闕這老匹夫的口提出“招安”,撇清自己父子倆的幹係,成與不成,都由天水趙氏背黑鍋。


  山河尺落入淫祠野神手中,想討要回來千難萬難,擺在趙闕麵前的路,隻有兩條:鎮殺,或者招撫。


  憑天水趙氏一己之力,絕不是祝青筠的對手。


  打不過,隻能低頭招安,敕封祝青筠為本朝山水神祗,歸入禮部管轄,順理成章地跟他要回山河尺。


  王府典吏剛剛低語,不止說了潛伏在秦佑安身邊的暗衛失手身死,還說了蘇木蘇供奉十萬裏加急發來的“密報"。


  那個叫“杜小草”的侍婢,似乎跟東鳧山的兩位野神頗有淵源,貿然打殺了她,不利招安。


  睿王遲疑不決,搖著腰間佩戴的玉髓沉思。


  蹭酒四族老對視一眼,忽然離席,齊齊拱手行禮,為首一人峨冠博帶,形貌清矍,上前一步道:


  “多謝王爺盛情款待,酒足飯飽,本該告辭離去,卻有一事相擾。”


  “桑衫君客氣了,有事但說無妨。”


  “回稟王爺,我裴氏有一族女,流落在外十餘年,去歲得秦世子青睞,留在身邊侍奉筆墨茶水,世子龍章鳳姿,人中俊彥,我裴氏小女能隨侍左右,是莫大的榮幸,然小女年歲漸長,規矩粗疏,族中商議過後……”


  峨冠老者的話未說完,滿堂驚怔。


  趙箎剛剛從昏迷中蘇醒,聽到這番話,氣得拍案大罵:


  “老匹夫!你胡說八道甚麽?那小野丫頭怎麽可能是你們裴氏族女?我在村中聽人說得清清楚楚,她是在焦溪村土生土長大的,姓杜,不姓裴!”


  峨冠老者置若罔聞,冷哼看向趙闕:


  “侍郎大人,你們趙氏兒郎,都是如此目無尊長,跋扈無狀的麽?”


  旁邊另一位老者也譏誚附和:“趙侍郎,當日在東鳧神君廟外,此子被吊上樹梢,是非曲直如何,有待商榷啊。”


  趙闕麵色難堪,恨不得再劈一掌,劈死這個混賬族侄算了,口無遮掩不分場合,明明是占理的一方,硬被擠兌成理虧的惡霸。


  峨冠老者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當眾從袍袖中取出一本鎏金鑲玉的裴氏譜牒,掀開火羽分支那一頁,杜小草更名“裴若”,是裴夫人的記名嫡女,裴半山的親生女兒。


  饒是趙闕老奸巨猾,也被噎得兩眼蓇葖。


  連睿王秦牧野都低聲輕笑,歎服河東裴氏心機果決。


  ……


  焦溪村,小院三樓閣間。


  杜小草和秦佑安手牽手,依偎在矮榻上睡到天光大亮,呂文昭把扈從和馬車都安排好了,村正娘子的早膳也送來了,兩人還情深意濃地睡懶覺。


  小巨爻顯出巨大的原形,尾巴豎在地上,魚頭伸到閣窗外,眨巴著一對魚眼睛先看過了癮,再大聲催促兩人:

  “嗨嗨!羞不羞,大白天抱在一起睡覺,太陽已經曬屁股了,再不起床就曬糊了……”


  杜小草驚醒,睜眼,看見小巨爻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窘得滿臉漲紅,急忙站起身,換了衣衫,梳洗下樓。


  早膳頗為豐盛,青團換了槐花風味,藕粥清甜爽口,她吃得極快,生怕耽擱了去裴府。


  秦佑安輕笑:“一張身契罷了,怎麽急成這樣,睿王府從不以勢壓人,也不會被人壓了,你是裴夫人當眾送我的侍婢,她想反悔也難。”


  杜小草歎氣:“你不太了解裴夫人,她心機深沉,手段狠辣,隻要是有利可圖,什麽虧心事都敢做。”


  若非礙著秦佑安和睿王府,白石粼十萬兩銀子一擺出來,她立馬掉進錢眼裏。


  秦佑安是霽月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杜小草是真怕裴夫人鬧妖,折了她剛綻放的心花。


  用完早膳,準備啟程的時候,蘇木快步從村頭趕來,美髯青衫,儒雅淡然,麵上的表情卻有些古怪,悄悄靠近秦佑安,低聲回稟:


  “世子,那位裴夫人的車馬,已經抵達神君廟外,看勢頭是來找小草姑娘……”


  杜小草五感六識過人,聽得清清楚楚,直覺要糟。


  秦佑安也疑惑,想不出裴夫人忽然來焦溪村幹什麽。


  蘇木一邊派扈從去盯著,一邊叮囑秦佑安小心應對:


  “這個老虔婆背後有人慫恿撐腰,討要身契的事,十之八九不成了,世子要另做打算。”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倒要看看,她能鬧出什麽名堂。”


  秦佑安怡然不懼,讓扈從全都散開,站立兩旁,自己端坐院中,與呂文昭弈棋,杜小草則挽著雙丫髻,站在他們身側侍奉茶水。


  裴夫人進得門來,就看見這麽一副閑逸場麵。


  她沒像從前那般巧言奉承秦佑安,進門就盯著杜小草,笑眯眯地抱怨:

  “真是女大不中留,快一年沒回過家了,見了我也不迎上來……”


  杜小草聽得牙酸,但這位名義上還是自己主母,不能當她透明人,沏了茶,讓了座,靜候她耍花招。


  一支槐香嫋嫋如雲,剛燃了三分之一,裴夫人就藏不住尾巴了,牽著杜小草的手要上樓:


  “小草啊,我有幾句私房話想跟你說,咱們娘倆進屋去……”


  “不必了,裴夫人,事無不可對人言,你有什麽話,擋著我的麵說就好,小草膽子小,別驚嚇了她。”


  裴夫人麵露為難,僵了半響,重新坐回藤木墩上,餘韻悠長地歎了口氣:

  “秦世子,我今日來此,是為了接我的女兒裴若回府去的……”


  秦佑安執棋的手微微一頓:“裴若,是誰?”


  “就是小草,他是我們老爺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老爺親自求了嫡支家主,為她賜名‘若’,錄入河東裴氏譜牒,雖然是庶出的女兒,但我跟這丫頭投緣,答應把她記在我名下……若兒現在已經裴府正經的二小姐了。”


  秦佑安麵色泠然,萬般情緒都隱藏在眼底。


  呂文昭已經氣笑了,衝著裴夫人豎起大拇指:

  “裴夫人,早就聽聞夫人是脂粉豪傑,今日方才領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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