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五嶽神戰
杜小草渾渾噩噩,如美人蛇一般纏抱住秦佑安,仿佛他是救命稻草一般。
人前疏離清冷,出塵凜然的秦世子,此刻眉心緊皺,寬大袖袍被“小婢”緊緊拽住,纖柔身形亂蹭亂抱,揉得他袖口一團糟,也消弭了他滿身的淩冽,融進了人間煙火。
秦佑安想不通,她一路上都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病得這麽厲害,毫無征兆。
他問村正娘子:“小草在村中的時候,怕不怕打雷?”
村正娘子仔細想了想,搖頭:“小草是個苦命孩子,生下來就沒了親娘,跟著她奶奶長大的,懂事得很,一點都不嬌氣,後來她奶奶沒了,跟著金氏過日子,什麽打雷暴雨,照樣得上山下河幹活去,我不止一次見到她冒雨摘桑葉、挖野藥,那雷都劈到她腳後跟了,臉色都不變一變的……”
換而言之,杜小草不會因為聽到一聲驚雷,就失了魂。
方才那老大夫雖然鄙夷她的“小婢”身份,診斷頗為用心,說沒救了,那就真懸了,他說的那種吊命方子,秦佑安也懂,那東西說是續命,其實是催命。
村正娘子走到杜小草身邊,仔細看了她幾眼,問秦佑安有沒有上好的血參?
“我去給她熬一碗參湯喝著,說不定就熬過來了,我們山野小村,沒錢沒大夫,窮人家的孩子得了重病,都是靠熬,老天爺開眼就能熬過去,小草的身子骨挺皮實的,不是那種嬌滴滴風一吹就倒下的大小姐,她能撐過去的……”
秦佑安立刻拿出一根巴掌長的血參,一根拇指粗的龍爪騰,交給村正娘子去熬湯,“再殺一隻蘆花雞,給她燉一碗雞湯備著。”
村正娘子離開,杜小草的情況卻時好時壞,沒有人知道她何時能清醒,還能不能清醒。
白石粼派人來邀請秦佑安參加春日宴,送帖子的人還帶來兩個美貌絕倫的小丫鬟,“聽說小草姑娘病了,不能侍奉兩位世子,我們公子特意采買了兩個,贈給兩位世子。”
秦佑安敬謝不敏,呂文昭也婉拒:“多謝白公子的好意,我們最近職責在身,很少留在村裏,帶著兩個小丫鬟多有不便,讓他自己留著消受吧。”
仆人笑容頑強,又說起十萬兩買丫鬟的事,“我們公子說了,小草姑娘的八字跟他很合,說不定到了他身邊,這熱症就好了……”
“滾蛋!”這次不需要秦佑安攆人,呂文昭先怒了,一腳把刁仆踹出門外,“回去告你主子,再敢惦記旁人的東西,斷手還是斷腳選一樣。”
這白石粼不知道圖什麽,一門心思要把杜小草弄到手,兩次碰壁還不肯死心。
擱在平時就罷了,杜小草現如今這境況,落到了他手裏,立刻就會被灌下妙曇藥,激發生機,鮮活靈動三年以後,筋骨寸斷而死。
剛打發了曲江白氏的人,唐圭抱著一隻玉匣子邁入院中。
呂文昭沒好氣地噴他:“唐公子不會也是來趁火……趁病買丫鬟的吧?”
“當然不是,我聽說小草姑娘得了熱症,渾身炙燙,拿來雪山冰蠶給她降溫。”
玉匣掀開,冰霧沁涼縈繞成一團,剛擺在杜小草枕邊,她就安穩許多。
呂文昭驚喜:“這東西不錯。”
誇讚聲還沒落下,玉匣裏的冰蠶卻聳動起來,劈啪炸裂之聲此起彼伏。
“怎麽回事?!”唐圭驚了,咬著的糕點都跌到地上,他帶來的這種冰蠶,生長在雪山酷寒之地,生命力極強,輕易不會死掉,卻忽然死掉七八隻?
每爆開一隻雪蠶,杜小草的眉心就舒展一分,她半睡半醒,迷迷懵懵,似乎做了個漫長而破碎的噩夢,夢中的畫麵大部分都跟她沒什麽關係,她卻被迫沉淪在那些愛恨情仇裏。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山,她眼皮沉重得像兩座大山,明明醒著卻睜不開,窗外的暴雨也一直在下,遲來的春雷隱匿在雲層中,轟隆隆響徹天地。
十萬裏外,白帝城。
一座祭祀社稷用的高台上,崔皇後鳳冠袞服,儀態萬千地接受朝臣叩拜。
本該由帝後一起出席的祭天儀式,在青旒仙帝閉關以後,數年間隻有崔皇後一人主持,朝臣見怪不怪,恭敬行禮。
崔皇後身後,站著兩位老者。
左邊的高冠玄袍,鶴發童顏,眉心有一抹金蛇形狀的靈紋,雖老態龍鍾卻氣勢十足;
右邊的麵目黧黑,滿臉褶皺,佝僂瘦小,穿著華麗古怪的白袍,一雙深沉眼眸之中,隱約有紫氣快速流轉。
這兩人,在大胤朝堂上有一個合體綽號:黑白無常。
曾經,有朝臣上書抨擊崔皇後“僭越禮製”,擅自主持祭祀大典,一群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家夥也附和他,當晚就被黑白無常聯手,殺得人頭滾滾。
那些不方便殺的人,陸續也被栽派罪名,抄家貶官。
自此,白帝城中無人敢公然非議皇後,閉關不出的青旒仙帝,漸漸成了天高地遠的傳說。
崔氏出身於大胤最頂尖的千年門閥,掌控權柄以後,理所當然地穢亂宮闈,收嵇鉉、陌離、阮匡這等名滿七十二洲的美男為麵首。
禮樂坍塌,食古不化者無立錐之地,耿介如禮部侍郎陸行儉,都落得淒涼下場。
今日這場祭祀,目的是誅滅東鳧邪神祝青筠。
火羽城方圓三千裏之地,四麵八方皆有神靈聽從敕令,東嶽是主戰場,南嶽襄助,百丈金身屹立山巔,隨著滾滾春雷一腳踏出,厲聲喝罵:
“祝青筠!你一個前朝餘孽,邪祟鬼魅,也敢僭稱神君,盤踞東鳧,為禍一方?今日奉旨誅逆,便是你的死期!”
隨著東嶽神君的怒吼,沿途山水神靈都顯露出法相金身,跟隨在東嶽身後,呼嘯衝向焦溪村。
在他們身後,南嶽神君默然無聲,長虹一般淩空而過,一步就是數十裏之遙。
焦溪村頭,老榆錢樹下的神君廟泛起金光, 一位廣袖青衫,頭戴巍峨山河冠,腰佩魚骨劍的英俊男子扶搖而上,迎戰氣勢洶洶而來的東嶽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