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驕嬌小姐
夜風漸涼,風中吹來濃鬱的脂粉氣,一開始覺得香氣沁人,聞得久了,就覺得膩人。
杜小草站在廊橋上俯瞰滿湖煙火,咫尺之外,緩緩駛過一艘艘畫舫,笙歌和酒氣彌漫,船家女瞥見秦佑安這種朗月清風的貴公子,驚為天人,膽小的暗送秋波,膽大的糯著嗓子打招呼:
“公子,上來聽一曲吧?”
“良辰美景,隻帶著個小丫鬟豈不辜負了……”
“哼!看著俊,是個呆的!”
“傻子……”
譏誚揶揄聲此起彼伏,杜小草氣壞了,站到秦佑安身前,擋住這些妖魅女子的垂涎目光。
色字頭上一把刀,這些女子都是骷髏刀,想迷惑她的公子,做夢吧!
杜小草腹誹了沒一會兒,身後馳來一艘精致的小畫舫,一位姿色平平的婦人站在船頭,隻看婦人的麵容,相當不起眼,身姿卻曼妙得讓人窒息,氣度儀態也好,落落大方地環顧四周,不像做皮肉生意的賤籍女子,更像是提燈夜遊的豪閥貴婦。
在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劃船的少女,戴著幕漓,隻看輪廓就美豔不可方物。
這倆人一出現,湖麵上立起波瀾,連呂文昭都動心了,指揮船家把畫舫開過去,要跟這對“母女”談生意。
一錠錠金銀扔進小畫舫,轉眼就堆滿了一層,婦人笑意清幽,不點頭也不搖頭,劃船的美人更是淡定,仿佛沒看見這些飛來錢財似的。
婦人繞過廊橋,回看秦佑安:“這位公子,可否賞臉登船?”
秦佑安冷然不理會。
杜小草冷嗤:“他沒錢,都被我花光了。”
“公子肯登船,便是天大麵子,何必提銀錢?俗了今晚的風月。”
杜小草嗬嗬,說得好聽,真不為錢,何必撐著畫舫出來撩?招徠貴客的手段罷了,再高妙也讓人哂笑。
秦佑安轉身離開,撇下一個風度翩翩的背影給婦人。
婦人愣怔片刻,忽然笑了,明明姿色平平,這一笑眸光流轉,平添了幾分嫵媚,斜乜一旁戴幕漓的少女:“怎樣,我幫你挑的男人,還入得眼吧?”
“明明是我自己挑中的。”幕漓少女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一聲,得意之色遮掩不住。
杜小草跟在秦佑安身後,沿著月牙湖往驛站方向走,扈從無聲跟隨,崔小屠卻不在其中,溜到呂文昭身邊“長見識”去了。
湖畔沿岸的道路上鋪了青石板,行人日日踩踏,極為光滑,縫隙裏有春草舒展枝葉,挎著竹籃的老嫗蹣跚前行,身旁跟著她七八歲的小孫女,一聲聲叫賣梔子花的清脆嗓音,聽得杜小草心中一動,上前買了兩朵,簪在發髻上。
她跟宋依瑤結怨,就始於一支梔子花,陽翟宋氏家主的嫡小姐,跋扈嬌豔的富貴花,卻被家族嫁給殘廢了的唐衍,她恨得當場要自刎,被族老製伏後帶走了。
白石粼全程看著,沒有說話,更沒有阻攔。
曲江白氏和江洲魏氏聯姻勢在必行,魏紫雖然隻是家主的庶出女兒,卻姿容出眾,大方得體,頗有才名,宋依瑤除家世和美貌,各方麵都不適合當白氏未來的家主夫人。
白石粼以為他不娶表妹,表妹也能嫁給其它世家的嫡次子做正經夫人,現在“嫡次子”是嫁到了,卻是個殘廢不能人道的,一輩子都葬送了。
礙著魏紫在場,白石粼不便多說什麽,魏紫的兄長魏洛還敲打他,讓他以後遠著宋依瑤,免得被她糾纏上,鬧出什麽風波,隴西唐氏一根指頭就能碾死曲江白氏。
小巨爻恨透了宋大小姐,隱身看她的笑話,回來繪聲繪色的說給杜小草聽,怎麽嚎啕吵鬧,怎麽咒罵白石粼,怎麽脫光了勾引唐圭……
杜小草正想得出神,秦佑安的手落到她的發髻上,幫她扶正了剛簪上去的梔子花,問她:“你喜歡這種花?”
“還行吧,去年在火羽城外買過一次,當時挑了一朵並蒂梔子,很漂亮,被宋依瑤看見了,管我要,我沒給她。”
後麵的話她不必再說,秦佑安就猜到了,點點頭:“你的梔子花,憑什麽要給她?”
杜小草聽得舒心,問他宋依瑤是不是一定要嫁給唐衍了?
“她好歹是陽翟宋家的大小姐,父親還是家主,嫁人怎麽嫁的這麽差?”
“對她自己來說很差,對她的家族來說很好,犧牲一個女兒就能攀上隴西唐氏,百年難遇的大好機會,宋家當然要抓住。”
“如果宋依瑤寧死不從呢?”
那麽跋扈任性的驕嬌小姐,想讓她乖乖入彀,一輩子守著個不能人道的殘廢丈夫,癡人說夢吧?換了魏紫這種“識大體”又嫻靜的庶女都難。
秦佑安跟宋大小姐打過幾次交道,見識過她的淩厲,不覺得她能守著唐衍虛度年華,即便被強嫁過去,也得鬧騰。
但這事跟他沒關係,隻提醒杜小草:“魏紫兄妹也到焦溪來了,你跟魏紫……”
“我跟她不熟,沒什麽過節。”
當初在裴府,裴顯妄圖染指魏紫,生米做成熟飯逼婚,魏紫靠著兩個丫鬟拚命抵擋脫了身,聯手裴夫人保住了名聲,離開了裴府,事後江洲魏氏派人來追究,裴顯倉皇離開火羽城,不知所蹤。
現在魏紫成了白石粼的未婚妻,對這段糗聞諱莫如深,偏偏杜小草也在焦溪村,魏紫又驚又氣,生怕她多嘴,婚事平白出波折。
白石粼要出十萬兩銀子買杜小草的事,也讓魏紫警惕,看杜小草的眼神就像正宮娘娘看狐媚子一樣,逮住她旁敲側擊了好幾回。
杜小草厭煩卻無奈,小巨爻卻氣笑了,跳出來奚落了魏紫一頓,氣得她黑麵而去。
杜小草旁的都不擔心,就怕這些人拿她的身契使壞,金雀兒和銀雀兒流落花船,原因就是謝秋娘太過相信裴行濯,在女兒的賣身契上簽了名字。
回到客棧,已經快到子時,呂文昭還在畫舫上流連忘返,也許打算過夜了吧?
秦佑安搖頭:“他有分寸。”
杜小草似信非信,幫秦佑安收拾齊整房間,又叫驛站夥計提來兩桶熱水,侍奉秦佑安沐浴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