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輪回家主
庶民百姓不靠春雷過日子，隻關心田裏的桑麻稻秧長勢如何，打雷不打雷無關緊要，杜小草苦著長大的，從來都不矯情，每天牽著小巨爻，跟在秦佑安身後殷勤侍奉。
山路蜿蜒盤旋，雨後泥濘難行，她用白蒲草編織的草鞋，看起來寒酸，走起來防滑，她和小巨爻一人一雙，搖搖擺擺地走到一處空曠的山穀裏。
這山穀非常大，一眼望去像平原一樣遼闊，盡頭處的山巒因為隔得太遠，看起來就像一座座青黛色的墳包。
秦佑安四處查看一番，決定在山壁上的溶洞裏過夜，明早繼續深入山穀，繪製堪輿圖。
杜小草無可無不可，用幾塊大石頭搭灶煮魚湯喝，還讓小巨爻去附近的灌木叢中采集一些美味的野菜，能當食材的藥草也行，添進魚塘裏提鮮。
晚霞漸消，山風呼嘯，一大片黑雲被刮過來，遮蔽住眾人頭頂的光線，隱約還有嘈雜戾叫聲回蕩在耳邊。
秦佑安臉色微變：“小心！有邪祟！”
杜小草看向手腕上係著的銀鈴，紋絲不動，猜測來的不是什麽厲害精怪，穩穩地坐在大石頭上燉魚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嘛。
秦佑安從芥袋中取出一張符籙，筆觸細微如蟻足，圖案玄奇古怪，似乎像是巍峨高山，又像是雙手結印的法訣。
杜小草看不懂，眼前隻見符籙炸開，炸出一個比小巨爻還要矮半頭的小老頭，白發白須，邋裏邋遢，手裏攥著一根紫竹節杖，幽幽閃著濛光，頗為不耐煩地瞪著秦佑安：
“小子！大好的日子來找茬是吧？”
一聲暴喝，氣勢凜然，一頭巨大的白狼從草叢裏鑽出來，幽深的狼眼盯著杜小草一行人。
杜小草頭一回看到妖狼，本就是智商頗高的動物，又開了靈，水盈眼神中傳達的神情愈發靈動，不耐和警告之外，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地驚惶。
白狼道行不高，隻看它的毛色就能看出來，大胤低級靈獸多是白色，白騾、白狼、白蟒、白馬、白麋鹿，大多都是坐騎。
小巨爻看著矮樹墩一樣的小老頭，目光落在他眉心的殘破金印上，非常殘破，像是落魄門第斑駁脫落的金漆一樣，已經看不出來原始的形狀，小巨爻猜測著問他：
“你是東鳧山裏的小土地？前朝冊封過的？”
邋遢老頭被叫破身份，手裏手裏攥著紫竹節杖差點跌落在地，瞪著小巨爻：“魚精？”
“呸！土老帽！”小巨爻不滿地反噴回去，“你大白天跑出來裝神弄鬼，想幹嘛？”
“小崽子，我不用裝就是神靈，你們這些沒見識的俗人，隻知道去拍東鳧神君的馬屁，誰還記得小爺我也是東鳧正神？”
呂文昭訝異，“正神”二字可不是隨便說說的，起碼要主管千裏之地的山、川、風、雨、土，才可能被敕封為一方正神，看邋遢老者眉心破碎的金印，也不是信口吹噓，八成是東鳧神君手下的佐貳神。
東鳧神君祠已經遍地開花，神君威嚴深入民心，邋遢老者卻沒有隨之歸位，莫非是得罪了上峰？
眾人意味深長地看著老者，老者訕訕，窘得抓耳撓腮。
秦佑安指著前方一望無際地山穀，“我記得從前飛過此地，瘴癘白霧彌漫，稍一靠近就會頭昏目眩，是你在作祟？”
邋遢老者窘迫：“我也是為了自保嘛，神君自千年前就開始蟄伏，我這種小神更是沒有活路，隻能躲在自己掌管的一畝三分地上，不與外人接觸，瘴癘是隔絕屏障……”
神君祠遍地開花後，老者也起了歸位的心思，把瘴癘全都吸回腹中，偌大山穀重現世間，奈何不得香火供奉，看起來毫無神氣，又矮又邋遢。
聽說秦佑安來此地是為了繪製堪輿圖，他大包大攬地要幫忙，也真的幫上了忙，沒有誰比土地神更了解腳下的泥土，各種變遷傳說娓娓道來，有典有據，聽得小巨爻入了迷。
杜小草隨口誇讚他幾句，老者就喜得眉開眼笑，主動說起千年前的那場圍殺：“忒不要臉了，那麽多人圍殺一個女子，要搶她的東西……”
杜小草訝異：“不是妖鳥麽，怎麽又成了女子？”
“九色神鳥，道行通天，早就可以幻化人形，因為年歲還小，是個少女模樣，她有涅槃不死的無上神通，圍殺他的那些世家，逼迫她把這門神術交出來……”
“不是說妖鳥秉性凶殘，荼毒世人，屠城數十座，吃人億萬，才被當時的世家不計代價，圍殺在東鳧山嗎？”
杜小草驚咦詰問，按照邋遢土地的說法，不講理的是世家啊，妖鳥是無辜被誅？
“小草姑娘啊，有句俗話說得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神鳥擁有涅槃不死術這種人人垂涎的神通，又泄露了出去，身邊又沒有家族長輩跟隨護持，就是一塊會走路的長生果啊，誰都想啃一口。”
凡人畏死，知道有長生之法，飛蛾撲火一樣不死不休，一定要把涅槃術搶到手中，妖鳥是罪有應得還是純摯無辜，都改變不了貪婪的人心。
杜小草心情莫名，追問邋遢土地：“那最後呢，那些世家得逞了麽？”
“勉強算是得逞了，他們拿到了神鳥的‘輪回印’，就是跟我們眉心靈紋差不多的東西，這枚印記形似金葵，一共十瓣，任何人得到一瓣，便可以在家族後輩中輪回轉世，今生覺醒前世的記憶和神通。”
那麽一場聲勢浩大的圍殺，持續數年，禍及大胤七十二洲，死傷盈道，最終獲益的隻有十人，十個世家。
杜小草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妖鳥隕落東鳧以後，那些參與圍殺的世家，又有了一場怎樣慘烈的內訌，流血漂杵都不夠，據說可以行舟。
小巨爻無法理解凡人對長生的執著，譏誚道：“最終獲益的隻有十人，其它那些人瞎摻和什麽，又落不到好處？白白送了性命，真笨！”
邋遢老者嗬嗬：“小魚崽，這就是你沒見識了，最終獲益的確實隻有十人，這十人在後輩兒孫中代代輪回，意味著這個家族每一代都有驚才絕豔的子弟，他的修為道行可以和前幾世疊加，其它人無論怎麽樣努力都追趕不上，他們隻需要跟另外九個輪回者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