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金氏撒潑
這兩人聊起的話題,杜小草大多都的是聽不太懂,寥寥落入耳朵的話語,是“巫疆有人潛伏到焦溪村”。
杜小草瞬間想起馬婆子,這人打廢了隴西唐家現任家主的嫡次子唐衍,還能全能而退地返回村中,給她枉死的孫女立了墳塋。
之後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每天佝僂著腰背,裹著一件破舊的黑麻布袍,拄著一根藤木拐杖,往來村中。
旁人戲弄她也好,跟她說話也好,她都置之不理,日常坐在東鳧神君廟外,曬著太陽賣她縫製的布偶,手藝很不錯,售價也很高昂,買主大多是滯留村中的世家貴人。
村民都說馬婆子是猝然死了孫女,傷心過度性情大變,杜小草是不信的,此馬婆子非彼馬婆子,內裏早換了芯子。
是“寄生”也好,是“奪舍”也罷,都是巫疆蠻修最擅長的旁門左道。
除了馬婆子,瞽叟也有嫌疑,這人神神叨叨不加遮掩,秦佑安已經派人調查過,確定他就是一個不著調的老乞丐,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的壞坯,來焦溪村就是看這裏擠滿了世家貴人,方便他裝神弄鬼地唬人。
秦佑安沒有懷疑馬婆子,杜小草也不敢說破。
就在前天,她路過東鳧神君廟,繞過老榆錢樹的時候,馬婆子鬼魅一樣出現在她麵前,遞給她一個巴掌大的小黃鳥,通體用鵝黃色的細絹紗縫製,針腳細密,眼珠、鳥喙不知道用什麽東西替代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仿佛下一刻就能飛起來。
杜小草沒有收下這隻小黃鳥,匆匆離開。
她捉摸不透馬婆子攔住她的用意,是覺得她有錢,想高價賣布偶給她呢?還是暗示威脅她?
如果木偶是一隻小紅鳥,她立刻就能確定,小黃鳥嘛,她真沒見過。
來給秦佑安報信的魏洛,當晚留宿在村正家的小院裏,杜小草趁著燈光仔細打量的臉,越看越覺得像魏紫,旁敲側擊地問他是是不是江洲人氏?
魏洛點點頭:“杜姑娘知道江洲魏氏?”
“我是裴府的侍婢,前一陣子,府上的表小姐魏姑娘來做客,見過她幾次。”
魏洛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裴府的表小姐?”語氣輕佻,透著不屑。
杜小草瞬間回神,魏紫的生母隻是江洲魏氏家主的侍妾,從禮法上說,魏紫跟裴府並沒有親戚關係,她的正經舅舅是陽羨周氏的家主周天培。
魏洛是周夫人所生的嫡長子,魏紫的異母兄長,兄妹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密,對她在裴府的遭遇嗤之以鼻:
“那種醃臢地方,本就不該踏足,連府門外的那一對石獅子,都是髒的。”
輕蔑不屑地語氣,讓杜小草漲紅了臉,這魏大公子覺得裴府醃臢,臉府門外的石獅子都不幹淨,那她這個裴府的美貌侍婢,想必也不會幹淨到哪兒去,與其相看兩厭,不如避而不見。
隔天便是除夕,杜小草不想遇見金氏,天蒙蒙亮便拎著小竹籃上山祭奠祖母,太陽還沒爬上樹梢,便紅著眼圈回到村中,被村正娘子拉著去神君廟燒香祈福。
杜小草無可無不可,她間接受到東鳧神君許多恩惠,祭拜一番也不過分。
村正娘子身形富態,穿著新做的對襟綢緞衣裳,挎著裝滿香燭祭品的竹籃,滿麵春風地往老榆錢樹方向走。
馬婆子依舊在樹下擺攤賣布偶,她隔三差五總能做出些新花樣,招徠新主顧,宋依瑤都跟她買了好幾樣東西。
針線這麽出色的人,身上的麻布袍子卻破破爛爛的,大過年的也沒換一件鮮亮齊整的。
按焦溪風俗,隻有晚輩給長輩服喪,沒有長輩給晚輩穿玄衣的規矩,馬婆子不但穿了,還打算一直這麽穿下去。
杜小草隨意瞥了一眼她攤子上的布偶,問她:“馬婆婆,那隻小黃鳥還在嗎?”
馬婆子緩緩抬起頭,骷髏一般凹陷下去的眸子盯著她,嘴角漾起一抹古怪地笑容:“小草姑娘,你來晚了,它已經飛走了……”
杜小草無語,布偶鳥又沒有真的長翅膀,怎麽可能飛走了?最多被旁人買走了。
她搖搖頭不再說話,轉臉看向一旁售賣門神的小攤,一塊平整的大青石擺在神廟門外當案桌,胡亂擺著筆墨和朱砂,瞽叟雙手攏在衣袖中,佝僂著腰,閉目養神。
他麵前擺了一摞剛剛繪製好的“門神”,畫的便是東鳧神君,黑白紅金熠熠有神,用筆粗疏卻頗為傳神。
石案後方,還斜插著一根桃木幌,白底黑子垂須飄飄,正中間一個碩大的“命”字,筆鋒滂沱淋漓,點染著幾簇朱砂,氣勢猙獰,望之驚心。
杜小草猶豫著要不要買兩張回去貼在門上的時候,瞽叟嘶啞著嗓子說話了:“姑娘喜歡這門神?”
杜小草輕笑:“神君高不可攀,豈可褻瀆?我喜歡先生的畫,不但很像,還傳神呢。”
“姑娘見過東鳧神君?”
“……夢中見過,印象深刻。”
杜小草嘴角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絕口不提她和東鳧神君在潭水邊尷尬互動過的事,免得墮了神君在焦溪村民心中的神威。
她付了瞽叟二十文青錢,買了兩張門神準備回家,才剛邁出廟門,金氏哭天搶地地跑了過來,趔趄倒地也顧不上喊疼,爬起來繼續往神廟方向奔。
杜小草直覺有事,側身想要躲避,卻被金氏死死揪住了,一雙噴火的眼睛死死瞪著她:“你這個攀了高枝就忘本的死丫頭!天生克礙全家人,克死了你親娘親奶奶不算,還要克礙我的孩子……”
金氏罵得刻毒,杜小草莫名其妙,搞不清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個凶巴巴的繼母,又怎麽克礙了她的孩子?猜測是杜衡或者杜寶兒惹了麻煩,栽派到她頭上訛人,一貫的伎倆。
她悄悄激活一張符籙,想要震開金氏的時候,村正也過來了,歎著氣勸她:
“小草,你就跟金氏回家看看吧,你爹和你妹妹杜衡不知道怎麽回事,像兩個血人一樣躺在地上,怎麽喊都不醒……”
杜小草無奈,隻是杜衡還罷了,杜青奎再怎麽無情也是她的親爹,村正和相鄰眼巴巴催她,她抹不開情麵,隻得跟著金氏回家去看看。
她的腳步太匆忙,沒留意背後多了一群騎白麋鹿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