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一根贗簪
她跟小巨爻雖然沒有多深的交情,但一起相處了這麽久,怎能陷它於險地?
是魚妖已經夠尷尬,還妖鳥的伴生魚,一旦曝光就絕沒有好下場,被一鍋燉了都是輕的,被祭煉成邪門法寶永世不得超生,才是求死不能。
呂文昭頭一次見她這麽固執,頗覺新奇,掂了掂手裏的山寨魚簪,提點她道:“你欺瞞我們就算了,但白石粼和宋依瑤都不是善茬,當麵跟你討要銀簪未遂,找秦佑安也沒能得逞,現在肯定去崔氏銀匠鋪,找你那個小竹馬的麻煩去了,這根西貝簪是他給你打的吧,那他肯定見過真正的小魚簪了?”
杜小草驚惶,立刻奔向院外。
她是叮囑過崔小屠,不要泄露贗品簪的秘密,還讓他跟崔老頭串好口供,不管誰來銀匠鋪裏詢問,都不說真話,但白石粼和宋依瑤是講理的人嘛?都是不擇手段,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呂文昭衝著她絕塵而去的背影大笑:“趕快去把那傻小子帶過來吧,繼續呆在銀匠鋪,他爺孫倆都死定了。”
杜小草聽得腳下踉蹌,知道呂文昭不是危言聳聽,而是陳述事實。
她跑到崔氏銀匠鋪的時候,銀匠鋪裏靜悄悄的,她推門而進,就看見崔小屠被吊在房梁上。
宋依瑤揮舞一根金柄絞獸筋鞭子,衝著他劈頭蓋臉地抽打,血跡順著頭臉流淌而下。
“該死的村牛!敢糊弄小姑奶奶,看我不打死你!”
宋依瑤語氣凶戾,把剛才在秦佑安那兒受得窩囊氣,全都發泄到了崔小屠身上。
擱在平時杜小草肯定忍讓,現在卻忍不了了,看向身後的王府扈從,泠然吩咐:“先把人救下來。”
扈從一躍而起,隔開了宋依瑤的鞭子,把崔小屠從房梁上放了下來。
杜小草先檢查一遍他身上的皮肉傷,看看有沒有傷筋動骨,再用剛學會的蹩腳號脈術,確定他沒受到嚴重的內傷,長籲一口氣,哽咽道:
“都怪我……來遲了!”
她真沒想到宋依瑤這麽偏執,對一根小銀簪窮追不舍,非要弄到手才罷休。
按照她和崔小屠商議的辦法,弄一個以假亂真的贗品簪出來,很容易就能糊弄過去。
冬至錢加上崔小屠身上的鞭傷,打破了杜小草的幻想,小巨爻的秘密,多半已經被識破了。
世上不止呂文昭一個聰明人,白石粼也不笨。
宋依瑤被王府扈從製伏,按在牆壁上動彈不得,氣得破口大罵:“杜小草!你大膽!知不知道我是誰?”
“陽翟宋氏的大小姐嘛,我知道,憑你想要的小魚簪,還差點分量,勸你趁早死了心,別自找不痛快,也別再來找小屠的麻煩,問就全是我的主意,他隻是個收錢幹活的小銀匠,往後就是秦世子的扈從了,你再敢隨便欺辱,便是挑釁睿王府,後果自負!”
杜小草破天荒狐假虎威一回,神清氣爽地走出銀匠鋪,全然不理會宋依瑤噴火的憎恨目光,以及白石粼饒有趣味地打量。
崔小屠抹了把臉上的血跡,氣死人不償命地揶揄宋依瑤:“宋小姐,你喜歡那種小魚簪,隻要給足了銀子,要多少我給你打多少,保證跟小草姑娘的一模一樣,隻是你一個世家大小姐,跟一個侍婢戴一樣的首飾……”
他語帶譏誚,氣得宋依瑤暴走,罵他:
“滾!你這頭蠢到家的村牛!被人家利用了還美滋滋,她是王府世子的寵婢,十萬兩銀子都舍不得賣了她的,冬至錢都換不到她一根簪子,你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趁早死了色心!”
崔小屠臉色一黑,被杜小草使勁拉走了,絮絮地勸他:
“她胡說八道,你別忘心裏去,咱們青梅竹馬的情誼,還能被她幾句話離間了?馬上就過年了,這銀匠鋪先關幾天,你跟我去見秦世子,給他當個扈從向導……”
崔小屠回過神,四顧無人,悄悄問她:“世子若是問起小魚簪的事……”
“就照我從前吩咐的說,不到迫不得己,決不能自亂陣腳。”
崔小屠撓頭:“那隻漂亮簪子,真是一頭巨魚,還活著的?”
杜小草原地僵直,愣愣看著崔小屠:“誰告訴你的?”
“宋依瑤啊,她說她頭上的魚骨簪是兩丈長的活魚煉製的,那魚到現在都還活著,我就猜你的那根簪子八成也是這樣來的……”
杜小草無語,感情她身邊都是聰明人,就她一個笨蛋。
崔小屠的爺爺去了鄰村,給一戶嫁女兒的富戶製作出嫁當天的頭飾,這兩天回不來,還不知道孫子被鞭打的事。
崔小屠也不打算告訴爺爺,他這些年經常跟村裏的惡少年幹架,幹得過幹不過,都不會跟爺爺說。
兩人匆匆回到村正家的別院,秦佑安已經吃完完了炙鴨,負手站在院中的梅樹下,白衣翩躚,紅梅灼豔,隻一個人隨意站著,就美得像一副丹青。
他看到滿臉是血的崔小屠,示意杜小草先帶他去處理傷勢,自己拿起一把青蛟剪修整梅枝。
杜小草今日穿著一套鬆香色繡連枝海棠花的對襟長錦襖,配秦佑安送她的白玉簪剛剛好,但在年關臨近的日子,便顯得有些素淨。
她自己沒留意,領著崔小屠再出來的時候,發髻便被簪了一支綠萼梅,清麗雅致,微香嫋嫋,映著她瓷白嬌媚的麵頰,看得一旁的崔小屠雙眼賊亮賊亮的。
秦佑安花費心思給“寵婢”簪花,可不是為了給他看的,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
杜小草的臉頰飛起紅暈,連耳朵根都跟著紅起來,她侍奉秦佑安這麽長時間,早該習慣他的如冰似火的眸光才對,但是此刻,他比深井寒潭深邃沉冷的眸子,隱隱有風雷堆積,眼神一寸寸掃過她的全身。
寒雪琉璃般的氣質,跟滿院灼梅相得益彰,手中卻忽然多了一塊飴糖,雕琢成了燕子的模樣,尾羽如剪,雙翼舒展,細節處都做得栩栩如生。
秦佑安把糖做的燕子塞到她手裏,把她打發到一邊去,專心審崔小屠:“小草的銀簪,是你給他打的?”
崔小屠點點頭。
“手藝不錯,事先知道會惹來麻煩嗎?”
崔小屠撓頭,杜小草也無語看天,承認自己當時想得太簡單了,以為能輕易糊弄住宋依瑤。
她剛要開口,腰間掛著的芥袋忽然飛到了秦佑安手中,這種低級芥袋沒有神魂烙印,輕易就能打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