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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你想贖身?

  入夜,杜小草站在書案後,一邊侍奉秦佑安筆墨,一邊說起唐圭這幾個月可疑之處,重點說閉靈石的事。


  她從芥袋裏拿出那塊晶瑩剔透的石頭,遞給秦佑安看,“本來是橘紅色的,非常鮮豔,唐圭把它放在眉心,不知道做了什麽,石頭就變成這樣了……”


  秦佑安接過晶石,仔細摩挲了一遍,問杜小草:“溪澗中真有很多這種石頭?”


  “有是真的有,但沒有很多,現在幾乎一塊都看不到了。”全都被她和小巨爻搬走了。


  秦佑安會錯意,以為是唐圭下的手,惋惜道:“這種閉靈石居然可以滋養神魂,唐圭有了它們,很快就能晉升開靈巔峰。”


  弱冠之年的開靈巔峰,放眼大胤都沒有多少,皆是一時俊彥。


  哪怕唐圭是家伎之子,沒有母族依仗,一樣可以奪得家主之位,執掌隴西唐氏,把曾經欺淩輕蔑他的人踩在腳下。


  杜小草與他相伴三月,越想越覺得後怕,低聲提醒秦佑安:

  “呂公子說得對,這個唐圭非常陰險,你離他遠一些,小心被他坑了。”


  秦佑安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你很了解唐圭?我不在家的這些天,都跟他混在一起?吃虧了?”


  杜小草被問得麵色漲紅,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把白日裏曝曬過的緞被給他鋪好,又燃起一根龍涎香助眠。


  沾了妖鳥葬墟的光,祖祖輩輩躬耕山野的焦溪村民,足不出村便識得大胤數十上百的世家公子,憑著吃糠咽菜的經驗,雞爭鴨鬥的閱曆,逐一品評揣摩,投其所好,運氣不好的被嗬斥回來,運氣好的就能得到大筆賞錢,還有人真的攀上了高枝,當上了貴人的臠寵和扈從。


  杜小草閑來無事,又有村正娘子這個話癆陪著,對各家公子也有針砭:

  曲江白石粼溫雅公子,擅丹青,尤工美人圖;

  陽羨周文劄善曲樂,豐神俊朗,滿樓**招;

  滁州蘇沫狂放豪邁,仗義疏財;

  河東裴行濯口蜜腹劍,陰柔涼薄……


  唯有唐圭,吃貨一頭,裝傻充愣,杜小草一直捉摸不透。


  呂文昭隻說了他的出身跟腳,秦佑安肯定了他的才華:善時事策論,一手好文章,詞鋒犀利如刀,刀刀見血。


  沒有人知道,唐圭是如何在嫡母壓製、父親漠視的逆境裏脫穎而出的,秦佑安認識他時,他已經羽翼豐滿,名錄唐氏譜牒,是隴西唐氏家主公開承認的庶子。


  不到一年時間,他便成長若此。


  秦佑安跟此人交好,自有他的考量,杜小草身為侍婢,當麵說出離間之語,便是錯處。


  她識趣地閉口,踩著細細碎碎地腳步聲忙碌,安置妥當以後,沉默著蹲身行禮,豆蔻少女,風華初露,不盈一握的纖腰款款扭動,細看卻一本正經,姍姍著就要退走。


  秦佑安喊住她,拍了拍身邊的鼓凳,示意她坐下。


  杜小草斜側著身子坐了,姿勢標準得像丫鬟禮儀指南。


  秦佑安常年溫淡如寒潭的眸子裏,似有星輝溢出,唇角也漫不經心地挑起,笑意淺淡得稍縱即逝,讓杜小草恍然以為自己眼花了。


  然而,他一開口,就打破了好氣氛:“你想贖身?”


  杜小草點點頭,做奴婢的,誰不想有自由身?

  便是那些爬床要爭當通房侍妾的大小丫鬟,也是變著法子求個超脫,爭個“半主”的身份,不再被仆婢的苛刻規矩束縛著,餘生安閑,老有所依。


  杜小草回村以後,奇遇連連,積攢的銀錢、藥草、法寶,足夠她贖百八十次身,連垂珠和白桃都能一起買回去,但很可惜,這財不能露白,識海裏又趴著一隻難纏的小紅鳥,一旦泄密就有滅頂之災。


  暫時來說,她掛名裴府,跟在秦佑安身邊最安全。


  秦佑安卻很不滿她的桀驁,問她:“我送你的簪子呢?”


  杜小草赧然。


  她這幾個月常做村姑打扮,粗布衣衫小竹簍,隨便挽個雙丫髻,搭配一根華麗麗地羊脂白玉簪便有些不倫不類,還容易鬧出誤會。


  世家貴人頻繁入村以後,村中把持不住的俊俏女子,為了一根金簪一枚玉鐲獻身的屢屢不絕,事後又不避嫌地戴出來,見到的人心知肚明,繼續來撩撥……循環往複,泥足深陷。


  杜小草不想惹這種風月賬,隻戴一對拇指大的銀蝴蝶。


  但秦佑安給她簪子的本意,不隻是為了打扮她,還是宣示所有權,免得再有曲江白石粼那種不開眼的紈絝當麵喊價。


  “從明天開始,我要每天都能見到那隻白玉簪。”


  “嗯。”


  身為仆婢,侍奉的主人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了,她除了嗯還敢有其它表情嘛?


  “贖身的事,我會跟裴夫人說。”


  “嗯。”


  “唐圭……不必怕他,他敢欺負你,就告訴我。”


  “嗯。”


  “崔小屠……是你的情郎?”


  “嗯——不是!”


  杜小草炸毛,這個誤會有點大了,她趕緊撇清:“我們兩家的桑田連在一起,摘桑葉的時候,金氏打罵我,小屠常替我出頭,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若她一直留在村裏,沒被繼母賣掉,以崔小屠魁梧精壯的身板,還算富裕的家境,有大片桑田還有祖傳的銀鋪,又有個在裴府當管事的叔叔,出得起金氏要的天價彩禮,便真能娶了她。


  現在麽,崔小屠似乎也沒死心,白日那般言行,全都落在旁人眼裏。


  裴佑安身為她的臨時主人,覺得被冒犯到,聽到她否認,微不可察地籲了一口氣,板著臉教訓她:“沒有就好,你年紀還小,還沒及笄呢。”


  “嗯。”


  ……


  接下來半柱香時間,杜小草全程開啟“嗯嗯嗯”模式。


  秦佑安滿意她的溫馴,不滿意她的敷衍,冷嗤道:“當初贈你藥草,你說會叉爻魚回饋我,現在呢,魚丸全都給了別人吃,我什麽都沒有。”


  杜小草心虛:“有的有的,我明天就去潭裏叉。”


  能不能叉到很難說,曾經漫山遍野的金爻,一夜之間消失在東鳧溪澗,難覓蹤跡,現在又是隆冬,寒潭凝冰,叉魚難度百倍提升,好在她芥袋裏還囤著不少,大的小的數量充足,足夠應付秦佑安。


  房間裏的龍涎香快要燃盡,窗外升起一勾弦月,雞犬蟄伏,夜色寧謐。


  杜小草想起他的傷,關心地問了問:“現在怎樣了?要不要緊?”


  “無事,開春便可痊愈”


  “痊愈了,就要離開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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