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美人心計
浣碧語塞,訕訕不知如何是好。
那日杜小草斥責裴顯無禮,裴顯無可奈何,今日卻扯了裴大官人的虎皮。
他以父為尊,天然占了七分道理,噎了浣碧不算,還當眾詰問裴夫人:“許氏,你便是這般縱容仆婢,執掌中饋的嗎?”
裴夫人氣笑:“這位公子,先不說你血脈不清,便你真的是裴府大公子,隨意染指兄弟的屋裏人,毫無禮法廉恥,又是什麽規矩?”
“屋裏人?我看她也就十二三歲,裴煜這麽喪心病狂嘛,為了修煉邪功,連這麽小的丫鬟都要禍禍?一個薛墜玉還不夠他采補?”
裴夫人冷下臉:“我兒雖然一時失智,從未修煉邪功,從未采補女子,你休要混說!”
裴顯無意跟裴夫人鬥口,指了指人群後的杜小草:“她隻是煜弟身邊的粗使丫頭,哪兒算得上屋裏人?就她了,今日便跟我回墨竹院,煜弟若是不肯,讓他自己來跟我分說。”
裴煜傻得不透風,哪有跟人分說爭辯的本事?
裴顯擺明是搶人,裴夫人也不肯示弱,直接吩咐杜小草:“你就留在我這雲霞院,看誰敢來硬搶!”
杜小草立刻從人群中出來,恭恭敬敬跪在裴夫人身前:“奴婢叩謝夫人維護!奴婢屢受夫人大恩,無以為報,日後裴府之內,唯夫人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這番話,明晃晃地打了裴大公子的臉,縱然他還不肯死心,也不好再當眾討要杜小草。
裴夫人心情舒暢,讓人扶起杜小草,賜了她個小杌子坐著。
杜小草便也就坐著,隔著人縫打量對麵坐著的閔氏,逆齡的嬌豔嫵媚,穿得也宛若二八少女,一襲正紅繡金色牡丹團花褂子,搭配洋紅縐紗羅裙。
呦呦環佩,淡淡勻妝,跟豔色灼灼的裴夫人並坐,絲毫不落下風。
杜小草的目光,卻盯住閔氏右手腕上佩戴的一隻暖玉鐲,清透如水,靈氣內蘊,中間還用金絲線鏤雕了一枚小小的裴氏族徽。
而她在裴大少的書房翻閱《河東裴氏內訓》的時候,就看到過這麽一枚玉鐲的畫影,這是裴氏嫡支、旁支曆代主母的身份象征。
一般在新婦入府當日,由太夫人當眾賜下,一共三樣東西,鏤金暖玉鐲、紅寶垂珠金鳳,外加一枚雞卵大的槐佩。
裴府太夫人已經作古,閔氏和裴氏各自擁有一樣彰顯正室身份的飾物,今日都戴出來顯擺,那枚最要緊的槐佩卻下落不明。
火羽裴氏元嫡與續弦之爭,一時半刻不會有結果,但日子得一天天地過,今日兩位夫人同堂,要商量的是裴大小姐和表小姐入住哪個院子的事。
裴大小姐且不說,這位表小姐魏紫是裴大官人一脈的表親,是裴半山親妹子的女兒,無論閔氏、許氏誰是夫人,都不影響她的貴客身份。
奈何她是跟著閔氏一起來的裴府,入府之後,又跟著閔氏母女住在倚雲居,讓裴夫人懷疑她是站在閔氏那一邊的,不敢親近。
直到今日,魏紫主動提出,倚雲居屋舍狹仄,難以安置下三位主子,請求執掌中饋的“舅母”裴夫人分派新的院子。
閔氏也趁機提出,她不是裴府的客人,沒道理常住客房,寧願去住佛堂,她的女兒裴蘭既是嫡支派來的巡查使,又是府上的正經主子,必須有屬於自己的院子,表小姐是貴客,也要另擇華屋。
裴夫人答應了,把人全都請來自己的雲霞院,當眾詢問魏紫:“表姑娘,多年緣慳一麵,這次終於見著了,一定要多住些時日,大家親熱起來。”
魏紫笑而不語。
杜小草隻憑她這一笑,便斷定表小姐跟裴夫人不是一條心,頗有袖手旁觀看好戲的意味。
昨日在天愚院,杜小草跟丁嬤嬤閑聊,就猜測魏紫這個時候來裴府,八成是想擇婿,嫁來裴府做少夫人。
裴府有兩位公子,裴顯和裴煜,一個豐神俊朗,氣度斐然,一個傻不愣登,徒有虛名,身邊還養著薛墜玉這種爐鼎,二選一的話,裴煜原地出局,魏紫腦子被驢踢了才會選他。
如果丁嬤嬤的猜測是真,裴夫人拉攏魏紫的行為便毫無意義。
但在魏紫沒有露出端倪之前,依然得以禮相待。
杜小草坐在角落裏的小杌子上,仔細打量對麵紫檀芙蓉紋雕花椅上坐著的兩位美人,左邊的是魏紫,右邊的是裴蘭。
裴蘭人如其名,美得清麗嬿婉,打扮雌雄莫辨,頭戴一頂精致的蘭冠,身穿月白雲霏緞織紋繡並蒂蘭花錦裙,神態倨傲,眉蘊寒氣。
跟她的母親相比,她的姿容稍顯素淡,且少了幾分撩人的媚意,跟她的表妹魏紫並坐在一起,就更顯得寡淡了。
魏紫是牡丹的別稱,敢以之為名的閨秀,多是灼灼美人,這位表小姐也是如此,星眸皓齒,削肩蠻腰,身姿曼妙豔壓滿堂,梳著漂亮的飛仙髻,髻尾垂著一串細細的珍珠流蘇,配上她那身逶迤垂地的姚黃牡丹裙,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小丫鬟,也打扮得頗為不俗,把站在裴夫人身邊的浣碧碾壓到土裏去。
杜小草覺得,這般光鮮耀眼的魏小姐,何必非要來裴府蹚渾水呢?想要嫁個高門俊彥易如反掌,沒必要巴著裴顯吧。
裴夫人也如是想,開口問她:“表姑娘有殊色,是我生平僅見,不知可議定了婚事?”
魏紫笑容不變:“尚未議婚。”
“多大了?”
“前年及笄,寒衣節後滿十七。”
裴夫人喟歎:“如此麗人,居然也耽擱了花期,可惜火羽裴氏門第不顯,家中兒郎粗陋,配不上魏小姐的仙姿玉容。”
“夫人太謙了,我聽聞煜表兄天賦卓然,尚未弱冠便有淬體巔峰的修為,放眼河東裴氏嫡支旁支眾多兒郎,也算得上翹楚俊彥。”
裴夫人麵色微僵,矢口否認:“這是謠傳,煜兒雖有些天分,修為卻止步淬體巔峰,無望破鏡開靈境。”
“……”
你來我往說得熱鬧,裴蘭聽得不耐煩,冷笑譏誚:“一個大傻子罷了,天分再好也沒用,修為越高越會失控,我勸許氏你早早備好玄鐵鎖鏈,把人鎖牢了,免得他傷風敗俗惹禍,丟了河東裴氏的顏麵。”
裴夫人豈能容易旁人當麵奚落她的寶貝兒子?
看向裴蘭的眼神幾乎能射出刀子,咬定兒子隻傻不瘋,無須捆縛。
“煜兒修仙,是大官人允諾的,這些年從不許人耽擱了他,我有時候慈母心,略懈怠一些,還要被大官人申斥,你們這些做晚輩的,勿要多嘴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