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河東裴氏

  杜小草蹲在河邊一塊大青石旁，手持木槌“梆梆”捶打衣物，腦子早不知道飄哪兒去了。


  起價一百兩銀子的身價錢，別說是她這個隔了肚皮的“拖油瓶”，就是杜紫蘅這個親生的，金氏也能狠得下心腸賣了。


  今時不同往日，杜家眼瞅著要窮下來了，老天爺還插一杠子。


  從年前開始，就露出大旱的跡象，天上下雪也下雨，落到地上就幹涸，涓滴不剩下。


  熬到開春，桃花汛遲遲不下來，溪流一條接一條的幹涸，河渠裏的水位每天都在下降，眼瞅著要見底了。


  這情形上一次出現在百年前，老人家都懂得，要遭天災了。


  杜家三代積累的家底，全砸給杜寶兒覺醒仙種，“改換門庭”的節骨眼上，急等著一大筆銀錢，送兒子去修仙問道。


  仙民之路，道艱且長，對窮家小戶來說就是個無底洞，如果把杜小草扔進去能填滿，後娘眼都不會眨一下。


  她這棵“小草”不是尋常野草，是仙草，覺醒過仙人種。


  這擱在某些姑娘身上是福報，擱在她身上是禍殃。


  《大胤修真寶典》記載，沒有外力幹擾的前提下，男女覺醒仙種的幾率相當，無優劣高下。


  但大胤庶民重兒輕女，很多人家傾其所有給兒子覺醒仙種，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甚至七次八次九次。


  像杜寶兒就是，耗空了幾代人積攢的家底，第三次才勉強覺醒仙種。


  輪到女兒們覺醒的時候，爹娘就“順其自然”，能覺醒仙種最好，不能就算了，肯額外花錢給女兒覺醒仙種的人家寥寥無幾，大部分是不差錢的豪紳貴人。


  天長日久，大胤帝國境內覺醒仙種的男女比例懸殊，三百比一，甚至五百比一。


  而母親是否覺醒過仙種，對她們生下的孩子很有影響，但凡有條件的人家，都想娶覺醒了仙種的女子為妻為媳為妾。


  裴大官人裴半安，是仙城的大財主，良田千頃，奴仆成群，他的叔父裴崇陽又是仙郡高官，開靈境的高人，蔭庇家族不在話下。


  裴氏身為本地頂尖的修真家族，樹大根深，官老爺都不敢招惹他。


  裴半安想給傻兒子選幾個漂亮乖順的“仙女”當通房丫鬟，出手就是一百兩，普通農家娶媳婦最多給五兩，大部分是二兩，甚至一兩。


  就算覺醒過仙種的女孩子身價矜貴，聘禮翻十倍，二十兩封頂，兩頭大犍牛的身價。


  甄七娘這般的奸猾媒婆，拿了裴家給的茶水費，四處誘拐誆騙，杜小草這種爹不疼娘不愛，相貌出挑，仙種又好的小丫頭，是白送上門的好生意。


  杜小草不想成為砧板上的魚，又想不出應對的辦法，猶豫再三，決定先裝傻，看看這些人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她今年才十二歲，媒婆再怎麽巧合如簧，爹娘再怎麽狠心貪財，也不能逼著她馬上洞房花燭，總會有幾年緩衝。


  兩年之內，隻要她能再次覺醒仙種，拿到仙籍，婆家娘家都是浮雲。


  洗完衣裳回到家，杜小草已經恢複平靜，把濕噠噠地衣裳一件件擰幹了，攤開晾曬在後院麻繩上。


  金氏再怎麽不待見婆婆，被杜小草挑破周年祭的事，隻能捏著鼻子抱佛腳，去貨郎孫那兒買了三刀黃符紙，一壇燒米酒，兩對粗蠟燭，兩封招魂香，像模像樣地弄了個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