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七章 韶華（六）
一座臨海的莊園。
穆白帶著白玲劃破虛空，徐徐走出。
這裡就是「他」的住所，是那個十四年前親手將穆白三人送上月球，開啟他們漂泊人生的人的住所。
「他」就是木蒼生，一個大腦開發面積達百分之九十五，堪稱非人的存在。
海風微熏，椰子樹下停著一隻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輪椅後站著兩個身姿挺拔、事業有成的中年人，他們正看著遠方，目光落向海的盡頭，天的起點。
穆白腳步很輕，白髮隨風飄動，白衣乾淨無塵，他就像一尊謫仙，從神話中走來，染透了一個時代。
白玲加快步伐，率先走向椰樹，樹下的三人似有察覺，兩個中年人同時回頭望來，目光先是劃過前方的白玲，而後便定格在後方那道白影身上。
「他來了？」輪椅上的老人問道。
「是。」較為年長的中年人點頭。
「你們先下去吧，讓我跟他談談。」老人控制著輪椅轉身，向穆白看來。
兩個中年人點了點頭，深深看了穆白一眼，轉身向遠處走去。白玲看了看輪椅老人，又回頭輕輕地向穆白點了點頭，才隨著兩個中年人離開。
一陣海風吹來，揚起穆白滿頭的白髮。
太陽略顯刺目，木蒼生微微眯著眼睛，仔細打量著走來的白影，略顯惆悵的道，「像，像，真像……」
穆白停下腳步，「似您這樣的『智者』，可不會用這種回憶往事的語氣來感嘆曾經。」
「是人都有感情，除非是冰冷的『機器』。」木蒼生笑道。
穆白不置可否，「聽您如此感嘆，看來我是很像您的某個故人了？」
「是的。」木蒼生點頭，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不止是像，更是從同一個模子中刻出。」
「我想他不會是我的父親……我是一個孤兒，雙親已逝，這是可以肯定的事情。」穆白聲音低沉。
回到地球后，他只在這裡感到一股與他有直接聯繫的血脈之力，其出自葉思念，他的女兒，所以……他真的是個孤兒。
「我從未見過你的父親，自然不清楚他的長相。」木蒼生搖頭道。
穆白想了想，「那倒是很神奇了。」
「是啊，誰又能說的清呢，或許我曾經見到的那個人，祂便是某位神靈，化成了你的模樣呢？」木蒼生輕笑。
濕潤的海風吹來，掀起他枯燥的白髮，老人的身影似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您真的老了。」穆白輕輕一嘆。
當年他離開時，木蒼生也便四十餘歲，即便已過去十四年，也才方過六十，但此時的他卻如踏進百歲，行將就木，渾身都散發著一股腐朽氣息。
「知道的太多，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木蒼生不甚在意，搖了搖頭，「沿著海一起走走吧，我的時間不多了。」
穆白沉默，推著輪椅從椰樹投下的陰影中走出，「我可以煉製續命丹藥……」
「你當我是怕死嗎？」木蒼生反問。
「作為一個『凡人』，我這一生所知道的秘密太多，老天是不可能讓我一直活著的，有些東西註定只能帶進墳墓，而有些，則是在等待傾聽它的人。」
「我在聽。」穆白道。
「可惜了……」木蒼生倏然一嘆，「老三和老六沒能回來，你們都是我的孩子，而我則將你們一個個親手送走……」
穆白輕輕蹙眉，「您真的老了。」
木蒼生仿如沒有聽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又緬懷了片刻，才道，「我們所在的世界如何？」
穆白鎖緊眉梢，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是不知木蒼生這個問題具體想表述什麼，所以無從回答。
木蒼生微微一笑，「地球之外有星系，星系之外有星河，星河之外是宇宙；人體之下有細胞，細胞之下有原子，原子之下有質子、電子，其下還有夸克……」
穆白眉梢鎖的更緊……
木蒼生仰頭望向天際，彷彿看穿了這冥冥蒼穹，無盡虛空，「地球之外，到底還有多少顆『行星』？宇宙之外，是否還隱藏著更大的『世界』？」
穆白張了張嘴。
木蒼生抬起手輕輕搖了搖，「你不用回答，靜靜聽著便好，或許以後便能用到呢？」
「是。」穆白不再多言。
「我們的世界是假的，曾經我並不相信，可後來我看見了它的邊緣……神創造了這個世界，卻又無情的將它拋棄……
九萬年，這是這個世界的真正年齡，至於更加遙遠的歷史，僅僅只是神編織的假象……所以，我才要送你們離開，去尋找真正的『世界』……」
穆白腳步一頓，心湖中漾起一串漣漪，「仙庭……」
他隱隱明白了什麼，許多縈繞在心頭的疑惑剎那解開，但隨即便是更多更深的不解填滿腦海。
「看來你也了解到了一些『真相』。」木蒼生閉上雙眼。
「是的。」穆白平定心緒，拾撿起紛亂的心情，良久才道，「我曾進過一片遺迹，名曰『神藏』，乃昔年仙庭遺址，其中便有一處『星天監』。在那裡，我發現了地球的節點，同時還有許多類似的『宇宙』，它們……就像是被圈養起來的『羊』，是放在魚缸里的『海鮮』……」
木蒼生笑了笑，「看來不用我說，你日後也能慢慢揭開『謎底』。」
「我想我現在已經明白了。」穆白苦笑，「可我又變得更加疑惑，仙庭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木蒼生神秘的笑了笑，沒有回答。
「您知道的真多，考慮的真是長遠。」有頃，穆白才發出一聲「由衷」感嘆，如是諷刺，但更多的卻是心酸。
回首往昔，他總算能明白木蒼生為何要那般嚴苛殘酷的訓練他們，為何要讓他們一個個都變成「精英」。
「知道太多，可未必是福。」木蒼生似是自嘲。
穆白沉默，片刻才道，「除了這些，您還有什麼需要告訴我？」
「沒了。」木蒼生搖頭。
穆白點點頭，道，「那好，既然這樣，我便來問您。有件事始終縈繞在我心頭，我必須尋求一個答案，事關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