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四章 別離（一）
乾州。
神農域。
姜水濤濤，自西而來，向東而去，經古不絕，不知流淌了多少歲月。
大江以北，一座古老傳承亘古屹立，經四萬年而不衰。
姜家、姜水、神農……
一個個古老而悠久的字眼，念起來便散發著無盡的神秘氣息，仿如神話時代的史歌一般，充斥著不朽意味。
淼淼江面，廣闊無邊，乘著一葉扁舟，穆白在浩瀚的大江上見到了姜家的現任家主，也便是當代的姜家聖主——姜青鸞。
上代的姜家主人姜神通，在承受墨輕寒的致命一指后，終究未能挺過十年，在姜青鸞成功化龍以後，便徹底撒手人寰。而姜家龐大的權柄，也出人意料的落在了姜青鸞這個沉睡了無數年的「古人」手中。
當然，具體的情況穆白並不清楚，也不願多加臆測。只是再見姜青鸞時，這個猶如戰神般的女子越發英姿颯爽，然而眸中的疲憊之意卻也如看似平靜的江水，將洶湧暗藏於表象之下。
「如果你再來的晚些，我可能便去焚墟了。」昔日的女戰神，現在的姜家聖主淡淡地看著穆白，像是在打趣，但語氣卻並不輕鬆。
「你是想舉姜家之力，保全帝墓么？」穆白問道。
「你覺得不現實？」
「不是不現實，而是根本便沒有可能。即便有天帝制定的法則壓制，那些聖境大能無法出手，帝器不得復甦，以姜家之力，也不可能與一個大族抗衡。」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樣？」姜青鸞看不出表情的反問。
穆白語塞。事實上，他是沒有資格勸阻姜青鸞的，從本質上來說，兩人都是那種執念很深，而且會飛蛾撲火的人。所以讓他勸阻對方，讓其放棄炎帝墓，本身便不現實。
姜青鸞突然「噗嗤」一笑，道，「放心，我還沒有蠢那種地步。其實……我此番前去焚墟，主要是為了支援紫衣道宗，當然，若能守住帝墓，自然更好。」
穆白愕然，繼而失笑，「倒是我著相了。」
「哈……」姜青鸞笑了笑，不置可否，「你呢？據我所知，你應該早便在關注帝墓了吧，那裡莫非是有令你感興趣的東西？讓我猜猜，你……是想去域外？」
「實不相瞞……」穆白止住笑意，「我是來告別的。」
姜青鸞笑意凝結，「你真的要去域外？」
「不是域外，而是……另一個地方，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穆白道。
「那個地方……對你很重要麼，以至於非去不可？」
「不錯，非去不可！哪怕只有微緲的希望。」
「也罷！」姜青鸞沉默少許，「需要我做什麼？」
「的確……有一事相求，我來這裡，便是為了此事。」
「說吧！」
「我希望在離開時，能得到你和姜家的支援。當然，這只是最壞的打算，只要沒有特別危險的情況發生，你們便不用出手。」
「我和姜家么？」姜青鸞似笑非笑的問道，「為什麼不是盜門呢？據我所知，你還是盜門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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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門的情況太特殊，所能動用的人手實在太少，而且，說句自私的話，我並不想讓盜門卷進來。」
「呵，你不想讓盜門涉險，便讓我姜家來幫你趟這灘洪水嗎？」姜青鸞看似惱火，實際上並未動怒。
「確實，這事辦的不太厚道。」穆白自嘲的笑了笑，「但我所認識的人中，唯有你有這種能量。而且，你不是也要去焚墟么，就當是順路吧。總之只要情況不是特別艱難，你們便可以不用出手。」
「好你個穆白，原來你早就謀划好了一切，等著我上鉤呢？」姜青鸞嗔笑一聲，有些無奈伴隨微惱的搖頭。
「便當是我單方面欠你一個人情，將來若有機會，肯定會及時還上。」穆白尷尬的笑了笑，他不是那種喜歡「佔便宜」的人，這次若非必要，也不可能找到姜青鸞身上。
「罷罷，誰讓我攤上了你這樣一個『師弟』呢？」姜青鸞笑著搖了搖頭，調侃似的說道。穆白接受了炎帝的丹術傳承，從師道傳承上來說，倒的確算是姜青鸞的半個師弟。
「那便謝過『師姐』了。」
……
從姜水上乘船離開，穆白本欲直接踏空而去，卻是意外的遇到了一個故人-——寧無雙，那個不喜說話，又異常頹廢，深不可測的青年。
隔著長街，兩人各自抱拳，穆白正準備詢問對方近況，但一個眨眼，寧無雙卻便又不見蹤影。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真是個怪人……」像是染上楊蕭嘮叨的習慣，穆白也感嘆了一句。
最後，他離開乾州，直接進入玄州隱域。
事實上，還有很多故人他都未曾拜別，比如李軒逸、比如初禪，比如閉關中的上官武，比如時語惜、幕清絲、幕清和等，但他並不准備讓太多人知道他即將離開一事。
一是沒有太多精力到處告別，二則是不想讓自己離開這件事弄得天下皆知。這些年他雖交了些朋友，但仇敵更多，穆白實在不想在離開之前，再節外生枝。
況且，他也只是短暫離去，又並非不再回來。儘管回來的路和回去的一樣，必然充滿兇險，但修士的壽命何等漫長，未來總還有見面的機會。
小燕都，穆白又一次回到未名湖畔，來到伊人墓前。木刻的碑已鍍上歲月痕迹，曾經的佳人也只剩下一抔白骨。
這是感情的債，一路走來，穆白已負債纍纍。
湖中波光粼粼，穆白和日常趕來湖邊散步的瀾滄子一人一壺烈酒，就著微風坐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談些閑話。
誰也不知這是否是最後一次相逢，修士的壽命理論上確實比凡人漫長，但瀾滄子卻也的確年邁，十分蒼老。
這裡的另一個故人並沒有回來，自從那次悄然離去，她便徹底杳無音訊，穆白想過尋找，但最終作罷。
「我能感到，您這次回來，只怕是想做遠行的告別，下次相見不知是在多久以後，也不知老朽是否還能活到那時，臨行之前，便以這壺酒，祝君一路順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