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二章 老祖【三更】
積雪堆滿山谷，青松縈繞古亭，黑柏靜植荒野，這是一座墓園，園中有一座墳，衣冠冢。
冢外是一座竹屋，屋上堆滿積雪，屋前通往孤丘，路上的積雪被清理的乾乾淨淨，就連墓前也沒有半點雪花。
一個老人踏著厚厚的積雪緩緩來到竹屋之前，在孤冢前停步，然後抬頭看向那座竹屋，隔著翠竹做的牆壁，似是看見屋中的兩個人影。
「不知前輩造訪，有失遠迎。」屋中傳來一道空幽之音，隨即，一個青衣女子走了出來，看著那灰衣灰發的老人，道，「敢問前輩有何貴幹？」
「淡金色瞳眸。」灰發老人幕蒼穹輕輕點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幕清絲默然少許，淡淡笑道，「幕清絲。」
「屋中那位呢？」
「舍弟，幕清和。」
「他便是當代赤瞳吧？」
幕清絲猶豫須臾，輕輕點頭，道，「不錯。」
「不用緊張，老夫並無惡意。」幕蒼穹抬眸看向木屋，雙眸分化，原本一對漆黑的瞳孔，竟飛速蛻變，化成一片血色。
「赤瞳！」幕清絲嬌軀一震，不願置信的道道，「您是……」
「人稱老夫幕家赤瞳。」幕蒼穹悠悠道。
「先祖！」幕清絲倏然跪落，以她的見識，如何分辨不出來，老者言中的真假，何況那種來自血脈最深處的牽引，絕對不會有錯。
眼前這位老人，與她流淌著同樣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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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多禮，起來吧！」幕蒼穹緩緩抬袖，幕清絲還未跪下，便已被一股柔和力量拖住，繼而站穩。
「清和，還不出來拜見老祖？」幕清絲回眸，看向竹屋。
幕清和緩步走出，赤黑色瞳眸一動不動，盯著那灰衣灰發的老人，面無表情，但眼中卻閃動著悲哀。
「清和……」幕清絲若有察覺，心中暗嘆。
「無妨。」幕蒼穹搖頭，深深看了幕清和一眼，道，「是老夫不是，留下你等後人，卻從未有過半分照料。」
「老祖言重了。」幕清絲搖頭，紅唇微抿，擠出一絲艱澀笑意，努力控制著眸中的悲哀，使其不留露出來。
「這是……」幕蒼穹回頭，看向那座孤墳。
「故考、故妣。」幕清和開口，緩緩走向前，「他們因我姐弟而死，因幕家而亡。」
「清和……」幕清絲嬌軀再震，閉緊美眸，柔聲道，「不要再說了。」
「讓他繼續。」幕蒼穹搖頭，看向幕清絲姐弟，眸中的滄桑淡漠霽化，化成一絲柔和，「老夫對後人有愧。」
「我姐弟二人身懷特殊血脈，自幼被幕家主脈覬覦，我出生之日，便再無父母。」幕清和一字一頓，聲音低沉。
他躡步走到墳前，蓬的一聲跪下，眸光閃動，抬手輕輕撫摸著墓碑，道，「這墳，是我和姐姐偷偷立下的。
他們說我剋死父母，所以我當年並不明白，為何我的父母死後連屍體也未能留下，亦沒有葬入幕家祖墳，只有這一方衣冠冢。」
幕清絲平靜的面龐劃過兩道淚痕，她緩步走到墳前，同幕清和並排跪落，抬頭看著那幾行青澀的字跡。
這字，是她當年一點點鑿刻上去的，為此，她的雙手變得鮮血淋淋，這碑上的每一個字，都染著她的血。
這方沉重的石碑，也是她一步步從遠方背負而來，這墳丘上的土，更是她一捧捧灑下，這墳下的坑，乃是她一日日用雙手挖出。
這墳，灑著她的血。
自幼她便知道，幕家是個囚籠，但她卻沒有逃出囚籠的能力。她想保護自己的弟弟，用幼小的身軀擋住另一個幼小的身軀，但最終，她沒能保護的了想保護的人。
墳中埋葬著她所有的悲傷、軟弱、膽怯……
幕蒼穹看著那方石碑，蒼老的雙眸中赤芒閃爍，良久，他輕聲問道，「我赤瞳一脈，除你二人之外，在這世間，可還有其他人。」
幕清絲二人同時搖頭。
幕蒼穹再度沉默，少許，道，「起來。」
姐弟二人並無動作，但過了頃刻，卻還是同時站起身來，然後轉向幕蒼穹，行禮道，「不知老祖有何吩咐？」
「你二人可敢返回幕家，為自己討個公道？」幕蒼穹負手而立，斜望高天。
「有何不敢？」幕清和抬眸。
「很好。」幕蒼穹回頭看向姐弟二人，道，「那你二人便隨老祖殺回幕家，讓他們明白，我赤瞳一脈，並非無人。」
說完，其已一步邁出，走向遠處。
幕清和輕輕看了幕清絲一眼，隨即邁步跟上。
幕清絲看著兩人走遠，才又轉頭看向那方墓碑，抬起素手，用纖指摩擦著粗糙的石碑表面，淡金色的眸子深處，唯剩下一片堅定。
接著，她轉身邁步，走向幕清和二人離去的方向。
……
白雪紛飛，一片古老建築映入眼帘，零星的高山點綴其中，絢爛的浮島飄在半空，如同白練般的瀑布從島上垂下，朵朵白浪飛灑，似是飛濺的珍珠。
這是一片古地，歷史悠久，歷經萬載，屹立恆存，永不墜落。它見證了王城的興衰，經歷了數十代妖王的更換，風去風來，日落日升，它依舊巋然不動。
它便是一尊龐然大物。
幕家，王城十二世家，最古老的世家，若非當年赤瞳之難，現在的王城第一世家，便不會是衣家。
已太久無人向這尊古老的龐然大物發起挑戰了，乃至於挑釁。
灰衣灰發的老人在半空停下腳步，低頭俯瞰著綿延無盡的古老建築，在其身後，則是一男一女兩尊年輕身影。潔白的雪花落在他們肩頭，逐漸堆積，風吹拂著他們的衣角，一陣陣蕭殺之氣凝聚而來。
「天上何人？」倏然，那古老建築深處傳來一道喝聲，「此乃幕家眾地，還不速速離去！」
「這天，何時成了你等所有？」幕蒼穹開口，赤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你是誰？」一道身影突然飛上半空，盯住幕蒼穹，看著那對赤色瞳眸，臉色倏然一變，「是你，你還活著？」
「有人多少人希望老夫去死，可惜老夫就是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