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八章 畢兀大祭司
穆白掌握《欺天術》,可以偽改記憶,根本無懼任何形式的搜魂,中年女修不可能從他這裡得到半點有用消息。
但強行動用搜魂之術,終究會對被搜魂者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故而穆白也在竭力避免這樣的事發生。
中年女修修為深不可測,絕非他所能力敵,明哲保身是最好的辦法,負隅頑抗只能自取滅亡。穆白是個明智的人,他自然明白,越主動,反而越能掌握主動,保全自身。
女修眸光閃爍,似笑非笑的看著穆白,少頃,身形一閃,消失無痕。
穆白默聲,神色不變,就勢在涼亭中坐穩。他知道那女修絕對沒有離開,現在自然不會顯露任何破綻。
只是,他本一番好心,經歷此事,只怕會給古南離帶去麻煩。他大意了,同時也未能料到此等變故,人的思慮再縝密,終究也還是會有遺漏。
矮山上清風徐徐,月輝普灑,夜空靜謐祥和,涼亭寂靜無聲,半空浮雲娟娟,樹影婆娑,群山深遠,此情此景,充滿詩情畫意。
穆白一直坐到即將天亮,神色始終坦然。東方破曉,他緩緩起身。那女修應該是離開了,其終是前輩高人,不可能和他一個晚輩空耗時間。
對方既然沒有對他搜魂,便表示信了他的說法,最多觀察片刻,便會離開。穆白枯坐半夜,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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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邁步走出涼亭,登上虛天,正準備離開,心頭卻驀然一凜,下一剎,一道聲音自天邊響起。那聲音尚未落定,其主人便先到了穆白身前。
這是一個乾瘦老者,雙眸混濁,腰背佝僂,頭頂幾乎全禿。他充滿暮氣,行將就木,整個人瘦的仿如只剩下一堆骨頭,若非那層枯皺老皮兜著,只怕迎著這微風,已經散裂成塵。
「小子,把黑澤玉交出來!」老者定穩身,那道聲音也恰好落定。
穆白心頭咯噔一響,下意識的後退,拉開與那老者之間的距離,強笑道,「晚輩不明白前輩的意思。」
「不要故作糊塗。那女人不清楚你的底細,但老夫對你卻很了解。你絕非此界中人,之所以對此地顯得熟稔,是因你曾來過。」
「前輩真會開玩笑。」穆白全身緊繃,強做鎮定。
這老者既然知曉那女修的存在,看來跟蹤他也絕非一刻兩刻,且那女修竟未察覺此老,唯表明其修為更加可怖。
「老夫畢兀部前代大祭司。」乾瘦老者看著穆白,一雙濁目昏黃,卻隱隱有光,包羅萬象。
「畢兀……」穆白心潮湧動,本欲出口的措辭全部卡在喉中,一絲駭然之意攀上后脊。
那此前被他擊殺掉的畢妍,便是畢兀部現任大祭司之女,而這老者,竟又是畢兀部前任大祭司,或許二人之間就有血緣關係。
他殺了畢妍,又被其詛咒,如今最忌憚的便是畢兀部的強者,不過這老者並沒有立即對他發難,應是《欺天術》起了作用。
其應尚未察覺他殺了畢妍的事實。
念及於此,穆白心中越發苦澀了。
真是怕什麼便來什麼,沒想到才進亂葬故里,麻煩便接踵而來,在他毫不知悉的情況下,自身竟已被卷到風浪中心。
不過這一切也並非毫無預兆,他即執掌黑澤玉,便免不了要遇到眼前這種局面,只是不想,他一直小心翼翼,竟還是暴露了黑澤玉的存在。
念及於此,穆白苦笑越深,只得斟酌片刻,小心道,「前輩德高望重,何必同晚輩斤斤計較。」
「不要油嘴滑舌,老夫只要黑澤玉,並不想傷你。」乾瘦老者面無表情,聲音沙啞,宛如金石交刻。
「看來晚輩別無選擇。」穆白苦笑,翻掌拿出黑澤玉,捧在手心,抵向那老者。
儘管滿心不甘,但他的確別無選擇。胳膊擰不過大腿,這老者真要從他手中取走黑澤玉,能有千萬種辦法,他若不主動配合,只能自討苦吃。
乾瘦老者垂眉看向穆白掌心,揮袖一卷,黑澤玉消失無痕。他轉身回頭,看了眼滿臉苦澀的穆白,一步邁出,不知所蹤。
來也無聲,去也無形。整個過程,穆白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輕嘆一聲,他邁開步伐,向太常山脈之外走去。
……
晨曦無痕,一輪曉月靜掛西山,東邊是一抹晨光,猶能看見滿天繁星。
太常山脈,群山蒼碧,溝壑縱橫,一襲青衣踏空走來,他容顏絕美,秋眸如霜,不知在何時,眉心竟開裂出一條古怪豎紋,似是一朵盛開的彼岸花,又像是一隻倒開的豎眼。
「化龍天劫……」青衣呢喃,眸中有無奈之色閃過,「快壓制不住了。」
轟!
他一步踏出,落入一條深谷,徑直攔在一個灰衣道人身前,口吐珠璣,念念有聲,「你可以死了!」
「小輩,你一定要趕盡殺絕?」虯龍道人臉旁顫搐。
進入亂葬故里后,他便再度遭到這青衣青年不絕不休的追殺,若非他豢養的那深紫色蠱蟲委實神異,屢屢救他性命,只怕現在,他早已身死道消。
這是一種無奈,更是一種憋屈。
想他虯龍道人,此生也算叱吒風雲。前幾十年身為黑澤王子,位高權重,后百年雖躲在那深淵,不見天日,但也操縱千萬蠱蟲,運籌帷幄,卻不想一夕被這青年追殺,竟落得如此地步。
除了憤怒,只有悲涼。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修行就是掠奪,他只是做了一個修士應該做的事而已,憑什麼被人窮追不捨?
這絕美青年真當他自己有多高尚,可以做那清道夫,衛道士?
笑話,修為能達到半步華龍,哪個手上不是血痕累累,惡跡斑斑,有什麼資格來以五十步笑百步?
陌上溪淡漠不語,事實上他本就惜字如金,不喜多言。
不可否認,在此之前,虯龍道人的確從未入過他的法眼,不是他眼高於頂,而是不同的人,接觸的世界不同,眼界自然不同。
當初他到那深淵去殺虯龍道人雖算不上臨時起意,但也不是有意為之。對他而言,殺一個虯龍道人便如碾死一隻螻蟻,儘管這個螻蟻的確大了一點,喜歡張牙舞爪。
不過螻蟻終是螻蟻,何況還是一隻養著蟲子的螻蟻,也不過是比一般螻蟻更高一個等次罷了。
殺他,拂袖而已。
真正引起陌上溪殺心的,乃是虯龍道人在第一次詐死之後,為了苟延性命,所顯露的卑劣手段。
再次遇見虯龍道人,他便已洞悉在詐死的數月之間,其到底做了什麼。那種濃濃的血腥,絕對掩蓋不住,此後在大夢澤內,他更是再一次親眼目睹。
陌上溪知道該做點什麼,甚至他清楚,之所以有後來的一切,算得上是他的過錯,儘管這並非他所為。
如果,第一次便殺死虯龍道人,或許就不會有後來所發生的事,於是,這便成了他的一道執念。
當然,他之所以對虯龍道人猛追不舍,除了對其濃烈的殺心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便是要阻止虯龍道人。
他救不了已死去的生靈,但還能救得了那些未亡的魂。
陌上溪從不認為自己是個高尚的人,他只是覺得,自己這樣做,責無旁貸。
晨風輕柔,拋棄兩綹青絲,那青衣青年淡漠開口,聲音柔弱而冰冷,他緩緩道,「你所做的一切,超越了修行的底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