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磅一擊
很快蘇以漾這個名字在新廣市,乃至整個演出界都被叫開了。
他博得商界天才的名號,大家都知道跟著蘇大少合作就是搭上了賺錢的順風車,他是演出界趨勢的風向標,任何項目到了他的手裏,都不可能做不出成績來的。不論是在商業談判中的壓倒性優勢,還是在動輒上億的項目中的遊刃有餘,都足以看出他的能力來。
蘇以漾得到了蘇氏集團董事會內部的一致認可,所有人都真心實意地誇讚蘇廣南培養了一位相當優秀的繼承人,甚至青出於藍更勝他幾籌。
可是直到這時候,蘇廣南才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錯了。
因為蘇廣南忽然發現,蘇以漾的心性被那些爾虞我詐磨得太深,他把人情世故看得太透徹,無論是當局者迷還是旁觀者清,終歸是把自己刨除在外冷眼旁觀的,他難以全情投入,也就很難去相信些什麽,不論感情、人心,或是其他。
蘇以漾所謂的最瀟灑,其實是最絕情。
這些年來,蘇廣南一直按照自己所謂的標準在教育蘇以漾,尤其是經曆了孫菁的事情,他大抵受了情傷,自覺感情除了牽累毫無任何意義,看待許多問題都顯得有些偏激。這樣的投射直接影響著蘇廣南對於孩子的言傳身教,打從蘇以漾小的時候,他就一直告訴孩子世人皆不可信,正所謂在商言商,凡事爭取利益最大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絕對的利益麵前,其他情感都可以為之讓步,心軟隻是給別人趁虛而入的軟肋。
早前蘇廣南從未覺得這些話有什麽不對,也不確定那些約束蘇以漾聽進了幾分。
可是隨著年歲增長,時光磨平了許多事情留下的痕跡,蘇廣南漸漸變得寬容起來,連帶著對孫菁這位故人都多了些許柔情,這才終於開始反思是不是早前自己過於偏激了。尤其是當他發現蘇以漾回國之後,行事所為表現出來的銳利果決,就宛如一台計算精準的機器碼出的數據,將個人情感完全摒除在外,看不出一丁點多餘的心思。他慣於用不動聲色掩飾真實情緒,不願意把真心實意展示給旁人,那些沒有被抹平的傷痕越藏越深。
直到這時,素來自負的蘇老爺子才終於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麽——曾經他對蘇以漾過於苛刻也過於冰冷,錯過了和解的全部可能。
蘇廣南深諳人情世故,怎麽會看不出蘇以漾並沒有將往事放下。
對於外人蘇以漾總是從容得體,不論是戲謔放縱還是談笑風生,都僅僅展示他想給別人看得的那一部分,至於心底最深處的情感他壓根沒有想過讓人觸碰,也不需要關懷或是體諒。因為對旁人不信任,蘇以漾拒絕了外界的全部幫助,不論是親生父親蘇廣南,還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鍾子逸,都不足以讓他打開心扉。
他的心底像是裹了層層包裹的堅冰,最深處的脆弱和彷徨從未消散,隻是被冰封在了最深處,讓任何人都無法碰觸。
這樣活得太累了。
直到這種時候,蘇廣南終於開始心疼蘇以漾。假如早知道現如今的結果,他會不會放下麵子提前補救,或是趁著孩子尚且年少的時候把逐漸走入僵局的父子關係緩和下來呢?
——或者說,如果重來一次,是否有新的可能呢?
這些事就連蘇廣南自己都不確定。
隻是蘇以漾如今的態度讓所謂的“解開心結”越來越難,蘇廣南全部的關心也隻能隱晦成背地裏的不動聲色,遲遲未至的解釋一拖再拖,真相漸漸變得不那麽重要,畢竟蘇以漾早已經不需要任何解釋。
年歲留下的陰影根深蒂固,蘇以漾怨恨了那麽多年,傷害又怎麽可能輕描淡寫地磨平。那些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缺席的東西,或許現如今重新擺在麵前,他也已經不再稀罕了。
蘇廣南一直等著孩子自己想透,可是這不亞於癡人說夢,讓蘇以漾主動解開心結,更是不可能存在的幻想。
囿於僵局,一切都太晚了。
……
看著蘇以漾映著月色的側臉,蘇廣南根本止不住自己心裏的暗湧波濤。今天晚上的氣氛太好了,蘇以漾居然拿出了難得一見的好臉色,這不由得讓蘇廣南有些受寵若驚,甚至於開始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念頭。
就是這個別墅,這個真皮的歐式沙發,一年多之前是蘇以漾因為投資私人戲班的憤然離坐,十年之前是因為出國留學而吵得不可開交。
可是再沿著時光往前細數,十幾個年頭之前,他們也曾經親密無間過。蘇廣南教孩子讀書寫字,揉著蘇以漾的頭發誇讚他聰明,蘇以漾奶聲奶氣地喊爸爸,明明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偏要裝出幾分大人的模樣,說什麽以後要成為像爸爸一樣優秀的人。
他們父子兩個,怎麽就至於落得如此呢?
從來沒有哪個瞬間,蘇廣南這樣盼望著,一切尚且還有回旋的可能,他們的之間的矛盾可以徹底消散。
而在沙發上坐著的蘇以漾,微微垂下的目光晦暗不明,思緒飄了很遠。
記憶裏的夏天總是離不開晚風與茉莉,那淡淡茶香味四下彌散,蘇以漾分不出縈繞在鼻息的花香到底是來自於院落間的花海,還是茶盞裏的澄明液體,或是,是在孫菁的身上。
後來的夢境總帶著怨懟,他漸漸忘記了母親的笑意有多溫柔,隻記得舌苔間化散不開的苦澀,一路苦到了他的心底。
到底是什麽時候才開始變化的呢?
好像就是這一年以來的事情,當孫菁的身影漸漸淡下去,夢境的最後是女孩子清澈動人眼眸映著月色,精致白皙的臉被鍍上溫柔光暉。夜晚揚起她的發絲,更襯得她的眼睛尤其漂亮,就好像滿天星鬥都沉在了眼眸裏。
顧南喬開口的話語聲輕柔而好聽,字字句句印在蘇以漾的心底。
“蘇哥哥,你這不是,還有我嗎……”
好像從那一瞬間開始,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說是轉機也好,說是救贖也罷,僵局就那麽輕而易舉地被打破了,連蘇以漾都覺得難以相信。
對於蘇以漾而言,顧南喬就是新的可能。
蘇以漾在那邊想得出了神,直到手上傳來帶著涼意的觸感,才終於讓他回神過來。那是蘇廣南遞過來的杯子,看著裏麵盛著的加了冰塊的清水,就猜出了幾分自家老爺子的意思。
大概囿於彼此間的關係太過尷尬,蘇廣南就連表達關心都顯得十分隱晦。
那些對自家兒子的關心過於千回百轉,很多話蘇老爺子壓根說不出口,隻能通過種種細節體現出來,又被若無其事的言語掩飾。甚至有時候礙於麵子,還會在蘇廣南的正話反說裏打一些折扣,以至於最後表現出來的,遠不及他內心想法的十分之一。
之前蘇以漾懶得把心思放在你猜我猜大家猜上邊,對於自家父親的彎彎繞繞,也是秉持著看不透也就假裝沒有接受到的原則,生怕自己產生任何一點的自作多情。
可是這一年以來的,大抵是脫離蘇家這一劑猛藥,當關係惡化到了極點,這對父子居然難得都開始反思,尤其是在蘇廣南主動退後一步之後,蘇以漾也跟著和緩了下來。加之春色滿園和顧南喬,讓蘇大少的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今晚被自家發小那麽添油加醋地補刀之後,這會兒他對蘇廣南的體諒到達了巔峰。
有那麽一瞬間,蘇以漾居然覺得,父親的口是心非也怪可愛的。
這樣想著,蘇以漾唇角不禁浮起漫不經心的笑意,隨口調侃也是張嘴就來了。
“我說老爸,你是跟我太不見外,還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這麽摳門了,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沒指著你拿出那些珍藏多年的好酒招待我,好歹也給我沏一壺西湖龍井凍頂烏龍什麽的,合著就拿一杯白開水糊弄我呢——錢那玩意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攢著又不能下崽,有什麽舍不得的嗎,及時行樂啊我說,有什麽舍不得的?”
“還嫌今天晚上喝得不夠多,開始說胡話了嗎?”
蘇廣南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橫了蘇以漾一眼,不緊不慢開了口。
“酒肯定不能給你喝了,雖說茶葉解酒,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再喝茶還想不想睡覺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別跟個小孩子似的,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知道照顧,還指望著事事都用別人提醒你嗎?”
“行吧,麻煩您老人家少說幾句吧,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句囑咐,你沒說累我都聽累了。這麽著,茶葉和好酒都給我留著,別便宜了別人去,趕明兒我專門過來陪你喝幾杯,到時候總沒有不舍得的道理了吧?”
蘇以漾的話才剛起了個話頭,言語間的隨意就已經讓蘇廣南相當詫異了,這些年來除了逢年過節,蘇以漾從來沒有來過蘇家別墅,按他的話就是——眼不見為淨,躲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有主動上門的道理?
可是現在蘇大少在說什麽,他大大方方地說,趕明兒專程過來陪自家老爺子喝幾杯。這樣龐大的信息量不禁讓蘇廣南瞳孔地震到板塊漂移,有那麽一瞬間,蘇老爺子幾乎以為今天晚上喝醉的人是他自己,以至於大腦短路開始出現幻覺了。
可誰知道蘇廣南的驚訝還沒有徹底被消化,蘇以漾就很快給出了重磅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