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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塵埃落定

  鍾子逸聽著李宣慈的話,諸多情緒千回百轉,也僅僅剩下意味不明,微垂的睫毛半遮他眼底情緒,卻讓透露出的悵然更加分明。


  這個向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舉手投足都是風流落拓,嬉笑怒罵慣常帶著些許漫不經心,他從不計較講幾句好聽的話哄人,和漂亮姑娘們口花花的時候更是情話騷話風流話張嘴就來。蘇以漾沒少因此打趣鍾子逸,合著鍾大少離開鍾家這幾年,好習慣沒學來多少,生意場上的地基打得也不紮實,唯獨把社交場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習慣學的頭頭是道,幾乎都快看不出來年少時候大院子弟特有的那副靠譜模樣了。


  可是一旦沉默下來,那些表麵偽裝的浮躁通通淡了下去,鍾子逸年少時候的氣質也就更加清晰起來,他從來不是個無私的人,更不是個拎不清的傻子,諸多讓步和妥協不過是擔了一句真情實意,放下也隻是一瞬之間的事情,可惜李宣慈卻當他是不敢走。


  李宣慈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帶著幾分動聽的甜膩。


  “而且,你不是真的介意沈宥和我的關係,對吧?之前我的花邊新聞那麽多,你不還是照樣很喜歡我麽,在確定最後伴侶之前,誰還沒有點雙向選擇的機會呢,你說不會招惹有男朋友的人,那我也給你一個明確的態度,隻要你答應我,我會處理好這些給你交代的,你說好不好,子逸哥?”


  鍾子逸沉默了好一會,像是想了許些事情,這才勾起唇角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我是不是一直以來對你太好了,給你慣壞了啊,宣慈。”


  說這句話的時候,鍾子逸的聲音很輕柔,言語中還帶著些許縱容的無奈,就像是麵對著毫無辦法又說不出狠話的小妹妹時,半帶著調侃的一聲輕歎,可是他的語氣越平淡,心卻越是冷了下來。


  “這麽多年了,我確實沒有拒絕過你什麽,不過那僅僅是因為你拜托我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因為確實不那麽重要,我也就都由著你的性子來了。我承認自己對你有幾分偏愛,可這能代表什麽,代表我非你不可?可以為你舍棄原則?你顯然想得太多了吧。”


  “到底是我想得太多,還是你不敢承認呢,子逸哥——僅僅隻是對我有所偏愛,你不會因為我當時隨口的一句玩笑話而跟鍾家鬧到那種程度吧,這些年來你的情史不比我簡單,不然也不會讓兩家的長輩把我們定的娃娃親都擱置了。可是圈子就這麽大,我多多少少聽得到風聲,你到底是喜歡沾花惹草,還是因為放不下我所以始終定不下心性來,你當我真看不出來嗎?”


  “直說吧,鍾子逸,你是不是已經把我的話當成了最重要的事,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以至於這麽多年來還沒有徹底放棄啊?既然這樣,現在我願意跟你在一起了,我們順理成章修成正果,又有什麽不好呢,別那麽多顧慮嘛。”


  眼下這番話,李宣慈講得字字句句言之鑿鑿,甚至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留,直截了當到有些傷人。


  她把態度表達得再清楚不過,十分幹脆地告訴鍾子逸,這些年來她什麽都看得清楚,從頭到尾的消耗不過是有恃無恐,她明明什麽都看得懂,卻還是親手把最尖銳的話奉上。


  她咬準了鍾子逸會心軟,她的喜歡是高高在上的恩賜。


  所謂的“再加上一條籌碼”,是她把自己的感情作為交換給予出去,那句輕描淡寫帶著十足利用的喜歡,就好像把鍾子逸這些年來附著到她身上的感情當成了貨物,把親手奉上的軟肋作為利劍狠狠刺回他的心口處,還強迫著鍾子逸必須要答應些什麽。


  以至於鍾子逸失神片刻,苦笑徹底僵在了唇角,最後隻剩下了自嘲。


  在多少個日日夜夜,他曾經無數次設想過是不是可以感動李宣慈,假如有一天李大小姐覺得玩累了,不再貪圖那些短暫美滿和支離破碎的回聲,是不是可以發現其實身邊一直有個默默守護的人,願意找個依靠。


  鍾子逸是真情實意地希望過,有一天李宣慈可以回頭,可是在此情此景之下,當他真的聽到了這番話,感受到的隻有諷刺。


  “宣慈,我確實很喜歡你,那又怎麽樣呢?”


  不知過了多久,鍾子逸終於淡淡開了口,這句話才開了個話頭,隨之而來便是漫長的停頓,而後那些斷斷續續的言語平鋪直述,像是他說給李宣慈聽的,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也都夾雜在歎息聲裏跟著傳過來了。


  “我沒有借人抄作業的癮,也不喜歡給別人講題,我又不是你家教,憑什麽義務勞動六年?憑我初中就開始喜歡你。後來替你擺平那些小混混和爛桃花,為了找到社會大哥充當排麵,我給那幫混混頭子挨個遞煙,我爸的身份擺在那裏,就是當年在大院我都沒給幾個叔叔伯伯遞過煙,你說我做到這種程度,又是圖什麽?”


  “高三那年,學校推薦我去外省最好的大學,保送名額已經給我了,我爸的意思是讓我直接去報道,隻差走個流程了。這事兒你也知道,當時好像還挺難受的,說舍不得我,後來自主招生那天我生病,沒去成,這事也就過去了。我其實沒病,故意沒去,也舍不得你。”


  “大學你花邊新聞不斷,每次惹了剪不斷的感情債,我都是你的擋箭牌,被你一眾曖昧對象記恨.……不為什麽,就是當年太傻,罪名我替你擔,你快活就好,橫豎我花邊新聞也不比你少,圈子裏愛怎麽傳怎麽傳,我都能受著。說難聽點,他們再怎麽嚼舌根也不敢得罪我,整個新廣市誰敢當著我的麵說我一句不是?你畢竟是個女孩子,人多口雜,知道你是我喜歡的人,你也總能好過一點。”


  “快畢業的時候,可能是你良心發現,終於想到身邊還有個青梅竹馬,也可能是你肆意囂張的日子過膩了,終於收心了。你要和我在一起,我說好,我一直覺得你這麽多年定不下來,無非是沒遇到對的人,之前隻是時機沒到而已。可是我們在一起才幾天,從確認關係到你生日不過半個月,我們都沒撐過去,連在生日宴上官宣的機會都沒等到,這一段感情史我根本不好意思開口,連阿漾都不知道.……我嫌丟人。”


  “提分手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你還記得嗎?你說,這壓根就是錯的,我不符合你的理想型,我們正式在一起就得長久,得想未來,甚至礙於家裏的關係得去談婚論嫁,還不如各玩各的。可當時問題到底出在哪,你真當我看不出來嗎,過程中你心猿意馬我都知道,我隻是懶得說破。後來我沒怨恨過你,說白了,咱倆不是對的人,誰也怪不著誰……隻不過,李宣慈,你不甘於平淡,何必來招惹我,不是理想型,你他媽早幹什麽去了?”


  “子逸哥……不是這樣的,當年我.……”


  “我不想聽你的任何解釋,你聽我把話說完。”鍾子逸用一聲冷笑打斷了李宣慈的話,又再繼續說了下去,看著女孩子盈在眼眶的淚水,他沒覺得心疼,隻覺得有些諷刺,這些原本說不出口的話,此刻也都是不吐不快。


  “分手之後,我一直想跟你有個了斷,卻被不舍和念舊拉扯著,拖拖拉拉又是三年。是,我是喜歡你,你說你不喜歡一板一眼的生活,不喜歡也不適應體製內,你想活得有激情,我都照單全收,朝著你的理想型去努力,我又是憑什麽?我身邊不缺女孩子,也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到心甘情願當你兩年備胎的程度,你現在跟我說在一起,說我不能辜負你——我倒想反問你一句,李宣慈,你給過我幾分真心?我除了喜歡你,還有哪點對不起你,憑什麽就要被你作踐成這個樣子呢?”


  鍾子逸的話字字誅心,李宣慈嘴唇上下碰了碰,愣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直到此刻,她的自信與篤定終於破碎了,她知道鍾子逸是在承認些什麽,也知道這番話的分量。鍾子逸是個驕傲而瀟灑的人,即便是有委屈也不屑於說出口,大抵是覺得那些糾纏不清的情緒太玷汙他一身清白。


  而當他徹底把話說透,把嘲諷、質問、惋惜、不甘等諸多平日裏不願流露分毫的情緒都表達得幹幹脆脆,也就是最後的道別了。


  以至於此刻李宣慈呆坐在餐桌對麵,什麽都不敢說,硬生生地憋了好半天,才終於呢喃出一句。


  “子逸哥,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們好好在一起,我一定對你好,沈宥的事情我會解決,燦然集團的事情你不能不管,哪怕不是因為愛我,也要念念舊情啊,不,我是說.……子逸哥,你不能不愛我。”


  鍾子逸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宣慈,他沒再糾結愛不愛的問題,談話進展到這種程度,顯然已經注定了不歡而散,也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了。


  沉默了數秒之後,鍾子逸拿起桌上透明的水杯遞了過去。


  “你把杯子扔在地上。”


  李宣慈不明就裏,還是應聲鬆了手,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在餐廳內回蕩,地上盡是四分五裂的碎片,是極為慘烈的一地殘骸。


  鄰桌的人遞過詫異的目光,像是想看看這桌到底發生了什麽,服務員很快應聲過來,可是那句“先生,您好,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還沒來得及說,就是鍾子逸的冷笑先一步傳了過來。


  “杯子碎了嗎?你和它說對不起,它能給你拚回來嗎?”鍾子逸壓低著聲線,話語尾音像是很若無其事似的,“李宣慈,太晚了,你太高估了我對你的感情,我也高估了自己對你的容忍,感情沒了就是沒了,回不去了,別在說什麽舊情了,就這樣吧。”


  “子逸哥……你.……”


  李宣慈緊咬著下唇,那雙漂亮的眼眸痛惜中還夾雜著一絲不解,她不明白,為什麽她和鍾子逸為什麽會忽然惡化成這個樣子,鍾子逸怎麽突然就不愛她了。


  女孩子的淚水根本繃不住,梨花帶雨地落了下來,鍾子逸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眼底一閃而逝的不舍,幾乎像是李宣慈的錯覺。


  直到鍾子逸直直地看著她,和看陌生人沒有什麽區別,他語氣極淡,塵埃落定般地下了最後通牒。


  “今天就當我們沒見過,李宣慈,你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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