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幾番遊說
西餐廳悠揚的鋼琴曲不急不緩地傳過來,填補著鍾子逸和李宣慈之間的過分沉默。
主菜已經端了上來,煎得火候剛好的牛排澆了鬆露,配菜和土豆泥是剛剛好的比例,甚至連醬汁的濃稠都顯得很細膩,誘人的色澤和精致的擺盤處處透露著細節上的考究,無一不是在體現這家餐廳主廚卓越的品位。
“所以,你想要外界介入,叫停這個項目?”
鍾子逸打斷了李宣慈的長篇大論,他的聲線很幹脆,沒有透露出諸如應付或是不耐煩之類的情緒,隻是站在極為客觀的角度去有一說一地分析著問題,然後想出解決辦法。
可是這樣的立場,本身就足夠生分了。
對上鍾子逸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下意識流露出來的疏離情緒,李宣慈的心不由得涼了幾分。時至今日她還不知道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為什麽對她向來千依百順,事事遷就她縱容她的子逸哥哥,會忽然之間跟她生分到這種程度。
這個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的白富美太不懂得察覺人心,也不曉得人心都是一點一點涼下去的,最後的告別向來悄無聲息。
不管再怎麽氣氛尷尬,燦然集團的僵局擺在那裏,該說的話還是得說的,李宣慈斟酌著語氣,很快點了點頭:“對,子逸哥,《驚夢》這個項目是紀家介入燦然集團的契機,我之前隻當這是紀家給燦然遞的敲門磚,但事實上卻是紀廣帆和楊禹同的暗度陳倉——紀廣帆原本沒有機會插手燦然的事情,也不可能把手伸得那麽長,可是這個項目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李宣慈微微咬著下唇,那雙動人的眼睛收了笑意,沒來由透著點嚴肅。
“要是能終止他們的合作,我可以慢慢想辦法去解決燦然集團內部的問題,畢竟董事會還有不少我爸的忠實部下,他們是全力支持我的。失去了紀家的助力,楊禹同的羽翼就能被折掉大半,剩下那些搖擺不定的人保不齊也會重新站隊,燦然的危局就可以過去了。”
“叫停《驚夢》的項目……怎麽個叫停法兒?”鍾子逸沒去深究李宣慈言語中的真假,也沒有被她的思路誘導,而是根據他的判斷分析了下去,“你是打算保留這個項目,使一些手段把紀家從中踢出去,還是徹底斷了《驚夢》的資金鏈,壓根不再做下去了?”
鍾子逸點出來的兩種可能,顯然是目前為止最為可行的辦法。
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是難上加難了。
如果是第一種,且不說對付紀家需要花費多少力氣,如果是燦然集團一致對外,再拉上強有力的盟友,或許還有勝算。可是現如今李宣慈和楊禹同內鬥不止息,哪有更多的精力去對付紀家,說是幫忙,其實重擔全都壓在救場的那位盟友身上了。
更遑論《驚夢》本身就是從梨園堂盤過來的,這裏邊的利益糾葛千絲萬縷,根本不是簡單的商戰就可以概括的,想要兵不刃血地解決問題,顯然是難上加難。
如果是第二種,就更顯得天方夜譚了,《驚夢》這個項目在楊禹同的手中不斷運作,已經到了可以威脅長公主實權的程度,就是想要直接叫停,想必楊禹同那一關也是過不去的。更何況還有一眾董事會監督著公司發展方向,大家夥吃著公司股份,賠錢的買賣沒有人願意去做,也不可能為了李宣慈和楊禹同的私人恩怨買單。
換句話來說就是,如果《驚夢》真的可以帶來足夠的利益,哪怕李宣慈想要叫停,那些叔叔伯伯們也都不會同意。所以不論怎麽看,李家的這攤渾水攪合進去,都很難落得一身清白,代價太大,吃力不討好,最後還很容易什麽都落不下。
鍾子逸把這些都看的透徹,心說李宣慈真是把自己當成小傻子在忽悠。最諷刺的就是,她手上唯一的籌碼無非舊日那些很難擠出甜味的感情,可她表現出來的隻有利用,把感情牌也打得稀巴爛,實在是讓鍾大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而李宣慈對上鍾子逸意味不明的神色,顯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隻能斟酌著語氣繼續說著。
“這個項目前前後後耗費了燦然集團不少的人力物力,如果可以保留,當然是保留得好,不然董事會那邊也不好交代。所以我是打算跟幾何合作,如果蘇氏集團願意參與那就更好不過的,我們一起找機會,想辦法讓紀家和楊禹同出局,到時候大家互惠互利。其實中肯上來說,《驚夢》的商業價值還是很高的,演出風格也挺適合你們來做,你就不感興趣嗎,子逸哥,我倆交情不一般,我才第一個想到你呢.……”
聽了這番近乎於天真的話,鍾子逸生生被逗笑了。
《驚夢》是紀家拋給鍾家和蘇大少的橄欖枝,對於項目的種種細枝末節,鍾子逸這個知情人士當然是再了解不過。當時籌備的時候,紀穆楠就對鍾家官方關係和蘇氏集團的商業運作有著很高的期許,正因為有所覬覦,也就幹脆鋌而走險奮力一搏了。
畢竟鍾子逸和蘇以漾的身份和眼界擺在那裏,沒有點真槍實彈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入這兩位的法眼,也沒辦法把他們拉到同一條船上。
可是紀穆楠再怎麽家大業大,梨園堂也不過是個經營不久的私人演出團體而已,投資太大還是有些強行,尤其是像《驚夢》這種體量的項目,從前期開發到後續運營的擔子都壓在紀穆楠的身上,僅僅靠他自己的話,處理起來顯然是支撐不住的。
更遑論《驚夢》的攤子鋪得這麽大,很大一部分都是紀穆楠靠刷臉刷關係提前預支的空頭支票,想要做出成績來,自然少不了好一番功夫,也要承擔不可逆的風險。所以在鍾子逸把項目回絕著實給了紀穆楠不小的打擊,要是沒有燦然集團接盤,保不齊梨園堂也得傷筋動骨好一陣子。
而現在李宣慈拿著這個項目來找鍾子逸,也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有實力接手還可以讓這個項目正常運營下去的人,放眼整個演出界也沒有幾個。而在這些人當中,李宣慈可以順利攀上關係,還能不計後果幫助她的,也就隻有鍾子逸這一個人了。
對於這些放在台麵上的事情,鍾子逸當然看得透。
李大小姐到底是有求於人,還是遇到了好事念著他,他也是再清楚不過。
想必這番好聽的話,十有八九都是出自沈宥之口再由李宣慈複述,這對兒小情侶突遭變過,被逼得沒辦法,沈宥才會想出剛柔並濟的招數拉攏鍾子逸。可偏偏李宣慈在商業談判方麵缺了點頭腦,完全不會察言觀色地去抓別人的痛點,更看不出鍾子逸到底是什麽態度。以至於她的這番話分明有意隱瞞,又說得顛三倒四,才剛對上鍾子逸問詢的目光,就開始目光左右飄忽,自己先露了怯。
“這項目核心的問題,不是出在班底或者創意點上邊,資金鏈過大是詬病之一,最棘手的問題卻是運營,燦然盤下來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些吧?——《驚夢》最初就是從幾何讓出去的,後續可能會有一些調整,可是整體框架我都了解,你居然反過頭來跟我分析商業價值,宣慈啊,你讓我說你點什麽好?”
鍾子逸又好氣又好笑,諸多情緒之化成了一聲無奈的笑。
他心說,李宣慈是真的太過天真了,既想要別人無條件地幫助她,得罪京劇界的龍頭,還得京耀大劇院站在對立麵。偏偏燦然這邊給不出任何甜頭,甚至連燦然集團能不能出力都是未知數,最後的大部分謀劃無非是靠後來加入的同盟。
合著風險都是同盟的,好事全讓她李宣慈占了。別人又不是欠她李大小姐的,憑什麽要以她的意誌為轉移,幫襯她到這種程度?
更何況直到現在,李宣慈還是沒說實話,也就太讓人心寒了。
“宣慈,我們是有交情不錯,不過在商言商,親兄弟尚且得明算賬,更何況是我們兩個?你既然是來跟我談項目的,總不能連真實信息都瞞著……想要拉我入夥,又什麽都不打算告訴我,你當是三歲的子逸哥哥在陪你過家家麽?”
“子逸哥,你是聰明人,我當然瞞不過你,除了這些之外,我再告訴你一些別的。”李宣慈沒有對鍾子逸的發問而感到意外,她的語氣微微一頓,又再繼續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算是燦然的內幕消息吧,這些不應該現在說的,不過以我倆的關係,告訴你也沒什麽.……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京劇協會最近的動向,比如說——舊夢計劃?”
“舊夢計劃?”鍾子逸一挑眉,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阿漾那邊有點消息,怎麽著,舊夢計劃跟《驚夢》這項目有關麽?”
眼看著鍾子逸主動把話題引到了這上邊,李宣慈也沒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對,你猜得沒錯,梨園堂打算拿這個項目衝擊“舊夢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