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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她是底線

  窗外的風帶著暖暖的花香味彌漫,清風將蘇以漾額前的劉海吹得有些淩亂,垂落的發絲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眸,透著幾分莫名的瀟灑與落拓,也襯得他唇角微微揚起的笑意更加清晰。


  屋子裏剩下的兩個人,都在等著蘇以漾的答案。


  封曇在賭,賭蘇大少是否願意為了不確定的事情付出更大的風險,賭春色滿園這個普普通通的戲班子在他的心底沒有更深層次的分量,充其量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工具而已。甚至於他在賭蘇以漾對顧南喬的態度,比起當年的仇恨,這些兒女情長是否真的可以讓蘇大少暖下心來。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從來不會放棄尚且還有利用價值的盟友,可是當單純的利益交換摻雜了個人情感進去,就變得不可預估,也充滿著變數了。


  很顯然,顧南喬就是蘇以漾的全部變數。


  不過,再怎麽充滿變數,也終歸得有個答案。


  就比如現在——


  顧南喬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定格在蘇以漾的身上,眼看著他的臉色在逆光剪影中沉了下來,那些晦暗不清的神色稍縱即逝,很快便重新藏在眼眸深處,這才終於露出了笑意。


  而蘇以漾完全無視了顧南喬的注視,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稍微向前舒展,手臂則是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女友的肩膀上。


  這樣的擁抱再自然不過,充其量不過是情侶之間有些親密的舉動,可是在眼下的關鍵時刻,卻足以明蘇以漾的態度。尤其是此刻,他微微彎著那雙漂亮的笑眼,目光從揚起的眼尾掃了過去,將封曇此刻的反應看得透透徹徹,也無形中在給他施加壓力,告訴他自己的底線在哪裏。


  然後,蘇以漾漫不經心地一笑,不緊不慢開了口。


  “我沒什麽好的啊,封曇,我的立場你難道不是相當明白了嗎?”


  聽到蘇以漾這句態度明確的反問,顧南喬沒什麽,甚至沒有過多的表示,可是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卻出賣了她此刻的思緒。


  她和蘇以漾打從最開始就心有靈犀,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更是讓兩個人的靈魂默契到了旁人不敢想的程度。大抵是他們都在對方的身上花費了太多的心思,也給予了太多的信任的緣故,所以才能培養出這樣難得可貴的默契。


  句玄而又玄的話,他們甚至可以在彼此的標點符號中猜到情緒,更遑論蘇以漾此刻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


  他語氣平淡而隨意,字裏行間卻是在——


  顧南喬就是我的底線。


  這難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嗎?

  這樣想著,顧南喬沒來由覺得心底深處翻湧著一股暖流。平心而論,顧南喬不是情感白癡,也不是那種看不出是非好壞的蠢蛋,日常相處的點點滴滴足以證明蘇以漾是愛她的,這是不爭的事實,如果沒有感覺到那絕對是在昧著良心話。


  可蘇以漾到底愛到什麽程度,顧南喬懶得去猜,也不屑於分辨,那些溫軟情話聽在耳朵裏,暖到了骨子裏,卻終究沒有完全刻在心底。


  而檢驗感情最好的辦法,就是患難見真情。


  甜言蜜語得再動聽,也僅僅是空口無憑而已,承諾太過縹緲,感情瞬息萬變,這些穿了都是毫無把握的事情,大抵要有足夠多的比較,才可以確認出有多珍貴。


  而在這樣的關頭,顧南喬知道蘇以漾的表態代表著什麽,也知道左右權衡間他放下了什麽,所以這句最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在情真意切之中不斷發酵,然後被她不摻一點假地記在了心裏。


  或許是因為這沒來由的溫存,顧南喬無所謂封曇的眼光,也不介意眼下是什麽場合,她沒有移開蘇大少明目張膽占便宜的胳膊,而是就勢靠得離他更近了一些。


  肌膚的熱源隔著薄薄一層的衣料,隨著距離不斷貼近而蔓延,近到蘇以漾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女孩子呼吸緊貼著他,暈開一團包裹著曖昧星火的熱氣,攜帶著彌散的淡淡香水味道,一直燃到了他的心裏。


  “你放心,南喬。”


  過了足有數秒,蘇以漾才粹著一聲輕笑開口,這句話的聲音不大,僅僅隻是附在顧南喬耳邊的一句耳語,像是溫言軟語的細致安撫,也像是在慎之又慎地承諾些什麽,很輕易地就把顧南喬諸多煩躁的情緒安撫了下來。


  蘇以漾彎生生的笑眼粹著陽光,纖長的睫毛投下好看的陰影,他聲音低沉而好聽,像是濃稠的蜂蜜一點點散在清水裏。


  “我剛剛才了別擔心舊夢計劃的事情,怎麽封曇才剛過來你就變臉了,這麽信不過你蘇哥哥,會讓我很受傷啊,寶貝?”


  蘇大少所謂的傷心是真是假沒人知道,顧南喬變得安心起來倒是真的。


  她側過頭看著蘇以漾,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銳利而精致,眼底眉梢都是張狂的少年意氣,即便是已經交往了這麽久,顧南喬還是不得不承認,滿嘴騷話的蘇以漾難得一見的誠懇,正是她為最心動的樣子。


  這樣想著,她出口的話也就多了幾分溫軟。


  “我,蘇以漾——”


  顧南喬彎起唇角輕笑了一聲,她的手慢慢扣住蘇以漾骨節分明的手指,目光順著他額前的碎發和漂亮的眼尾,一路落到了似笑非笑的唇角上。


  罷,她沒等蘇以漾回答,一個輕柔而溫暖的吻便已經蓋在了他的嘴唇,這一吻極輕極淡,在若有似無的碰觸後立刻移開,就像是一片飄然而落的雪花在接觸到肌膚溫度時迅速融化,化成水色之前留下的最後觸感。


  顧南喬開口的聲音也很輕,卻是字句篤定。


  “這話得讓我傷心才是真的,我什麽時候不信過你?”


  更多的話不必再,一切都有了答案,不論是關於感情,還是時局。


  封曇端起茶杯,將裏麵茶湯一口飲盡,那雙淩厲的桃花眼徹底收住了笑,也就顯得神色漠然。他懶得再看這對情侶相知相惜的露骨表白,也對他們的情感進程沒有任何興趣,那一瞬間卻莫名有些感慨。


  這樣的情緒遠稱不上舍不得,封曇隻是覺得,如果就這麽離開春色滿園,多少有點可惜。


  而究竟可惜在什麽地方呢?


  是因為失去了蘇以漾這個助力,向紀家尋仇的道路會難走很多,還是因為這半年來的羈絆,暖了他冰冷許久的心扉?這些問題沒有答案,封曇也不屑於去深究,所以這樣的傷懷很快被他克製下來,變成了雲淡風輕的一聲歎息。


  畢竟談不攏,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好,我懂蘇老板的意思了。”封曇淡淡開了口,語氣像是粹著寒意,字字句句幹脆直接,“既然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個聯盟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這次的舊夢計劃,你們打算如何參與,我不再幹涉,交接好手頭的劇目,我就離開春色滿園至於對付紀家的事,蘇老板打算怎麽做我管不著,我會自己想辦法去尋仇的。”


  這番話封曇得不留情麵,蘇以漾卻像是不在意一般,漫不經心開了口,甚至還有閑心戲謔一句:“封曇啊,真不是我你,大家都不是孩子了,哪有那麽多非黑即白的事情,莫不是你還覺得世界上除了好人就是壞人不成?”


  封曇懶得跟蘇以漾爭這些嘴上便宜,幹脆對這番話置之不理。


  但很顯然,蘇以漾卻沒有就此止住話頭的意思,他半眯著眼,目光流轉在封曇的身上,四目相接之時像是在進行無形的對峙些什麽。


  蘇以漾扔了一步險棋,又在掂量著後手,他在賭一切還有談下去的餘地。


  而之所以還有餘地,是他猜封曇還舍不得走。


  在封曇還沒有徹底下定決心的時候,就是彼此交換籌碼,進行周旋的最好時機。


  “你在春色滿園這大半年,戲班子發展得如日中,給紀廣帆帶來了不的衝擊,當年京耀大劇團的京劇改革折在紀家的手裏,現如今卻在我們手上發展起來,還發展得有聲有色,想必紀廣帆心裏也不舒服——讓他不舒服,你就舒服了,否則你也不會對春色滿園的大事情這麽上心,我這樣你沒道理反駁吧,封曇?”


  蘇以漾半抱著手肘,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語氣不緊不慢。


  “這半年來,蘇家都關係網我們都是資源共享,你在查封叔叔的死因,我也在查我媽為什麽會自殺。即便是我們兩個都沒有明,也沒有找到實打實的證據,但當年的始作俑者就是紀廣帆,這是我們兩個都心知肚明的事。可是查得出仇家是一回事,能不能找到確鑿的證據扳倒紀家,又是另一回事了。到尋仇——封曇,我問問你,你想怎麽尋仇?”


  “嗬,怎麽尋仇”封曇把蘇以漾的話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才從唇齒間嗤出一聲嘲諷輕笑,“既然紀廣帆欠下的是血債,那不就該由他血償嗎,吃著人血饅頭積累下來的家業,自然該原原本本地吐出來,蘇老板,你是不是這麽個道理?”


  “對啊,你得沒錯,我完全讚同。”蘇以漾隨意點了點頭,微微曲起的手指輕扣著實木茶案,發出細微回響聲,“可現在是法治社會了,殺人償命,血債血償,都是司法機關替你來處理的事情,且不當年的事情紀廣帆沒有留下實質性的證據,就是真的留下了什麽我們暫時還沒有找到,也沒辦法徹底扳倒他,所以你想的入手點就是錯的,再怎麽義憤填膺,也都是無濟於事。”


  封曇意味不明地看了蘇以漾一眼:“你是什麽意思。”


  蘇以漾大大方方地回視著他的目光,幹脆把話得更明白了些。


  “當然是告訴你,真正的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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