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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取所需

  與整體裝修風格如出一轍,臥室也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風格,實木大床四周框架是深棕色的,上麵掛著飄逸的乳白色紗幔作為裝飾,很像是古裝電視劇中皇室貴妃的閨房,可是再怎麽華貴的布置,也無法給予範憶姍一夜好夢。


  跟在紀穆楠的身邊,範憶姍對現如今的演出界風向有所了解,也從紀廣帆那裏聽到了京劇協會傳出來的隱約風聲。她知道這次新年演出季非比尋常,表麵上看是在對省內的演出市場重新劃分,背後卻代表著更深門檻的初次審核。


  ——就比如,“舊夢計劃”的預選。


  自從重組之後,春色滿園便如同脫韁而起的黑馬般勢不可擋地發展了起來,一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也不為過。別那些規模不大的演出團體沒有資本於之分庭抗衡,就是資深如梨園堂,也無法攔截春色滿園的銳氣。


  對於難纏的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扼殺在萌芽間。


  這句對於死敵也是同理。


  春色滿園擁有絕對的勢力,又偏巧趕上好時候,假如再順利搭上這次的順風車,等人家假以時日成了氣候,以後想要扳倒春色滿園,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範憶姍心底想著這些,權衡著下一步該怎麽走。


  或許應該給紀穆楠一些好臉色,讓他去借紀家的勢力做些什麽。又或許,該私底下給這個容易意氣用事的世家貴公子吹吹耳邊風,畢竟他最容易被挑撥也最難抵抗身邊女孩子的溫言軟語,隻要自己有意帶一帶節奏,或許他就會按照自己的心中所想來做了。


  範憶姍翻了個身,柔軟的緞麵鵝絨被包裹著她的側臉,散落的長卷發柔順灑在枕畔,映襯著她白皙的皮膚顯得嫵媚而又動人。


  屋子裏開了一盞夜燈,是一點一滴彌漫開的暖黃色。


  因為摻雜了這淡淡的光源,透窗而入的月色都跟著暗淡了些,昏黃的光線在牆壁投影著曖昧的光,可是在這種和情愛不沾邊的夜晚,所有的浪漫感都成了諷刺。


  家家戶戶的喜悅,柔情蜜意的愛慕,一片光明的未來

  沒有一樣是屬於範憶姍的。


  在她心底盤亙著的,除了不甘心,就是深深的怨恨。


  她怨恨範陵初,怨恨顧南喬,甚至怨恨春色滿園和跟這個戲班子沾邊的所有人,不是因為嫉妒或是其他那些狹隘的情緒,也不僅僅是因為母親去世後無處排解的憤懣,隻是那些見不得光的念頭在暗處發酵,範憶姍曾經等著被救贖,卻什麽都等不到,最後才發現回頭無路。


  口口聲聲叫囂著的,聲勢浩大的道別,都不是真正的道別。


  不論是範憶姍和範陵初大吵的那一架,還是她毅然絕然從京劇團離職,都像是孩子氣不過在跟家長賭氣一般,言行舉止間流露出的都是外厲內荏,明明心底已經委屈得要死了,還是將眼淚逼回去,帶著濃重鼻音嘀咕。


  “你去哄別的朋友吧,我不用你哄——”


  其實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卻是希望別人主動給台階,想必這時候,但凡範陵初好聲好語些什麽,就能把範憶姍心底的怨氣消除,解開她的心結。


  可是範陵初並沒有。


  他忙著置辦亡妻的後事,忙著擔心春色滿園的未來,甚至於忙著操心怎麽樣才能不繼續牽累得意愛徒,卻偏偏沒有在意親生女兒的心中所想,也沒心疼過這個從到大嬌生慣養的大姐,在忽然經曆了喪母之痛之後又失去了家中的庇護,要如何確保自己的生死存活。


  宛如範陵初真的相當狠心,對這個離經叛道的女兒不念及一點舊情,不介意她吃各種苦頭,隻想讓她去撞南牆然後自生自滅。


  可範憶姍隻會絕處逢生,才不會自生自滅。


  諸多的苦楚心酸無人體諒,艮久的悲哀難堪無人介懷,最難捱的關頭都是她自己咬著牙硬生生捱過去的,等這些情緒逐漸成為心底執念,也就不需要遲來的道歉或者其他無意義的言語了,至於真正在心底跟範陵初劃清界限,也就是那時候的事情了。


  現如今範憶姍隻想報複範陵初,毀了凝結著他半生心血的春色滿園。


  暖色調的光線勾勒著範憶姍精致的眉眼,被光影映襯之後,像是帶上了剪影般的深邃。範憶姍微微蹙著眉頭,酒精激得她眼尾微微泛著紅暈,美人太有自傲的資本,即便是眼底帶著深入骨髓的冰冷,眉眼中毫不掩飾自己的算計和心事,也是相當動人。


  就比如,此刻的範憶姍。


  她纖細的手指放在太陽穴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按著,試圖克製那些突如其來的睡意,繼續思考等下紀穆楠回來,該怎麽和他表達對春色滿園的不滿。


  事實上,範憶姍性子冷清,骨子裏沒有任何趨炎附勢的基因,她的高傲是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這段時間是有求於紀穆楠,可是她卻不知道怎麽低頭和討好,分明沒有任何的資本,舉手投足之間表達出來的,卻都是肆無忌憚和有恃無恐。


  而紀穆楠,明明不該縱容到這種程度的。


  打從最開始,範憶姍就把自己的利用放在了明麵上,紀穆楠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他分明是個殺伐果斷的人,放眼整個演出界的圈子,誰不知道紀家公子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麵虎,跟他合作的人十有八九得被扒層皮下來,被壓榨得連渣滓都不剩。向來都隻有他算計別人的份,怎麽這次這樣好騙,單什麽“英雄難過美人關”的空話,顯然太過荒唐了。


  所以到底是因為什麽,真因為求而不得嗎?


  這些事範憶姍想不明白。


  越是想不明白,腦海裏千絲萬縷的思緒,就越是不受控製地反複交疊,在酒精的催化下僅有的理智被剝奪,感官漸漸柔軟起來。


  到了最後,她居然鬼使神差地想——


  總不會是因為喜歡吧。


  這個念頭在心底一閃而逝又很快消散,顯然連她自己都覺得太過荒唐了。


  那半瓶洋酒度數高,後勁也是相當厲害,喝的時候範憶姍隻覺得酒味嗆口,這會後知後覺上了頭,終於被酒精逼得睜不開眼睛了。她的太陽穴疼得厲害,那張精致動人的臉頰被額頭的一層冷汗浸濕,隻得把被子裹在了身上。


  半夢半醒之間,她無聲地歎了口氣,終於放下了全部糾纏。


  是什麽都無所謂,各取所需而已,喜歡太奢侈了。


  還是算了吧。


  紀穆楠回來的時候,範憶姍依稀睡著了。


  不過這一覺僅僅是酒醉帶來的短暫沉睡,她心裏想著一攤爛事,根本得不到片刻紓緩,也就睡得都不踏實。聽到動靜之後,範憶姍很快醒了過來,她翻身時隨手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過了淩晨兩點,今紀穆楠回來的過分晚了。


  紀穆楠不知道範憶姍醒著,因為怕打擾女孩子的休息,他沒敢開燈,隻是摸黑進了屋子。隨著房門被推開,那種混雜著煙尾的濃重酒氣撲麵而來,範憶姍很討厭這種社交場合之後遺留的痕跡,不易覺察地微微皺著眉,卻終究沒有些什麽。


  在漆黑之中,視覺被徹底剝奪,聽覺的感官卻被無限放大。


  範憶姍無聲地靠在枕頭裏,可以清晰聽到身邊傳來的窸窸窣窣聲,通過聲音不難分辨出紀穆楠正在洗漱脫衣,雖然醉意催使著他的行為不太受控製,但也架不住紀公子有心,始終很心地控製著讓自己的動作輕緩無聲,隻留下很的布料摩挲聲。


  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弱,反倒是床麵傳來細微的顫動,身邊位置多了人體特有的淡淡溫熱,即便是範憶姍沒翻身也知道,那是紀穆楠終於上床了。然後,他從背後環抱住範憶姍,偏過頭將側臉貼在了女孩子纖瘦的背脊,隔著絲綢睡衣薄薄的一層布料可以感受到他皮膚的熱度。


  “姍姍,你睡了嗎?”紀穆楠開口的聲音很輕,詢問是耳語般擠出來的,噴灑的鼻息勾在範憶姍的耳畔,近乎於情人的枕邊呢喃。


  範憶姍閉著眼繼續裝睡,沒有拂開他的手,也沒應他什麽。


  “讓抱抱你姍姍。”紀穆楠又輕聲叫了一遍。


  他的手隔著被子環繞在範憶姍的腰身,鼻息混雜著淡淡酒氣,聲線難得帶些輕柔。


  “別鬧,紀穆楠,你鬆手。”範憶姍按住紀穆楠的手踝,聲音清冷地開口,“有興致想那些無聊的事,大可以找那些喜歡你的姐姐妹妹們,或者隨便哪個,總之,別來打擾我,我沒心情。”


  “你這話什麽意思?”紀穆楠的手一僵,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什麽叫隨便哪個,範憶姍,我新年夜按時回來,你看起來很不歡迎我啊?”


  “我為什麽要歡迎你,紀大少?”


  範憶姍心情不太好,半宿的心神混亂在酒精催化下鬱結為無法發泄的邪火,以至於她脫口的話近乎於口不擇言,沒給彼此留一丁點的情麵。


  “我們算是什麽關係,你當是熱戀情侶麽,遇上特殊節日還得互相陪同?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有幾斤幾兩,春色滿園發展得這樣好,是你在手下留情琢磨著放長線釣大魚,還是本事壓根就不夠,已經製衡不了他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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