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利益交換
紀老爺子晚年得子,三十好幾才有了紀穆楠這位獨子,對他素來寵愛有加,就差放到心尖尖上寵著,以至於給他寵成了這幅無法無的模樣。
這些年來,紀穆楠在圈子裏名聲不太好,連遠在s省的紀廣帆都是有所耳聞。
經營梨園堂偌大的產業,還肩負著替紀家打通b省演出人脈,拓展商業版圖的任務,紀穆楠難免會和各路同行及權貴打交道。要是和氣生財倒也尚可,偏偏他太過利字當頭,行事刁鑽狠辣,背後使的那些手段大抵都上不了台麵,為正經的生意人所不屑。
以至於多年下來,紀穆楠明裏暗裏得罪了不少人,結識的生意夥伴無非是那些唯利是圖的貨色,談下的合作也多為一錘子買賣,單純隻是互相利用。
偏偏紀穆楠自視甚高,受不得一點委屈。
旁人因為忌憚紀家勢力給他幾分薄麵,他卻因此飄飄然,真當自己是個人物,時常擺出那副招搖過市的排麵,得了便宜還不懂得賣乖,讓身邊的人下不來台。
長此以來樹敵不少,都是紀廣帆在背後默默給他擦屁股,而紀大少卻偏不自知,不領自家老爺子的情也就算了,還時常嫌棄他管東管西太過聒噪,專門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也算是可憐下父母心了。
雖然已經年過知命的年紀,但是紀廣帆看起來不過五十出頭,尤為年輕。今是賦閑在家,他沒著正裝,隻是穿了一身白色暗紋的休閑唐裝,襯著唇邊兩撇黑色的短胡子,周身散發著位高權重的強大氣場,舉手投足間盡是不怒自威。
“我問你話呢,沒聽到麽,臭子?”
紀穆楠沒理會自家老爺子的責問,旁若無人在院內的八仙桌旁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又沒有什麽太要緊的事,著什麽急啊?每次回家你都是翻來覆去問梨園堂那點破事,報表上都寫的明明白白了,還非得讓我再複述一遍,有什麽可掰扯的?我沒話可,還得勁勁兒過來聽你那一大通沒完沒了的教麽?”
紀廣帆被自家混球子噎得夠嗆,氣得猛然把水壺放在了地上。
“是誰告訴你,可以這樣跟你老子話的?闖了禍事自己心裏沒個掂量,還給我擺出這幅模樣,我怎麽生出了你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這番話紀廣帆得頗為嚴厲,無奈紀公子早已摸清了自家老爺子的脾氣,知道他無非外厲內荏,嘴硬心軟,連教都是常規操作,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影響。
所以這話對於紀穆楠沒有任何威懾力,他隻是大大方方地輕咂了一口茶水,直截了當地問道:“我闖什麽禍了,梨園堂最近演出反響不錯,新年演出季的預售也創了新高,到底是哪裏沒入您老人家的法眼了,要這麽埋汰我啊?”
“你闖了什麽禍,我一會慢慢跟你。”紀廣帆坐在紀穆楠的對麵,微微皺著眉頭,“對了,李家那邊的合同已經簽下來了?”
“嗯,簽了。”紀穆楠漫不經心地嘀咕一句,“電話裏不是都匯報過了嗎,這點事犯得著讓我大老遠折騰一趟嗎?”
“這點事?我讓你在b省打通人脈,瞧瞧你都做了些什麽好事,居然把蘇家和鍾家都得罪了個遍,真當我已經老眼昏花了——”
紀廣帆被紀穆楠那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氣得不輕,狠狠一拍桌子,“我早就告訴過你,非到不得已別去招惹蘇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便可《驚夢》的項目你先斬後奏,後續又處理成這個樣子,紀穆楠,你這麽意氣用事,真當自己還是孩子嗎?”
“我有什麽辦法,”紀穆楠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隨口應道,“項目也做了,合作意向也遞過去了,人家鍾子逸不樂意簽合同,我還能摁著他的頭替他簽字畫押不成?”
“所以你就眼看著蘇家和鍾家強強聯手,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搶飯碗,把春色滿園做得風生水起嗎?”紀廣帆冷笑了一聲,毫不留情地道,“還有,你發那條微博什麽意思,嗯?是能讓蘇以漾的戲班子徹底玩完,還是能給梨園堂帶來經濟效益?什麽用都沒有,完全就是逞一時之快,卻給紀家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你不怕之後在b省的發展步履維艱嗎?”
“爸,咱們摸著良心,那條微博最開始還是有效果的吧,我微博底下那麽多大v站隊轉發,對春色滿園周末場演出的口碑絕對是有影響的。”紀穆楠被罵得有點委屈,忍不住聲嘀咕一句,“不然他們那邪門的京劇改革最開始剛出來的時候勢頭多猛,肯定是一亮相就得大爆啊再,我不是尋思著宣戰也得有個宣戰的樣子,讓蘇以漾心裏有數嘛。”
“還宣戰,你拿什麽跟人家春色滿園宣戰,你有那個資本嗎?”紀廣帆把茶杯端了起來,不緊不慢喝了半杯,才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現如今,春色滿園發展得越來越好,前些京劇協會內部都在分析這個案例,研究他們演出形式的可行性。而你紀穆楠,身為我紀廣帆的唯一獨子,紀家所有的資源都是你的,這麽多年來沒有做出任何名堂,你讓我的老臉往哪放?”
到這裏,紀穆楠也有點憋屈了,在微博宣戰之後,他算是徹底站在了春色滿園的對立麵,之後正好趕上蘇大少車禍住院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就想趁這個新張羅起來的戲班子沒有主心骨,直接把未來的競爭對手扼殺在萌芽階段。
那段時間紀穆楠私底下沒少使手段,牟足了勁想要擠兌春色滿園,甚至為了演出觀眾分流,還臨時增加不少演出活動,幹了不少賠錢買賣。
可惜他的諸多做法完全適得其反,梨園堂當月的營業額有所退步不,春色滿園反倒是發展得越來越好,主推旦角馮曇的熱度居高不下,劇團的勢頭也是如日中。以至於爭到最後紀穆楠真是納悶了——鬼知道蘇以漾都是從哪找到這麽一群流落民間的高手的,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大神級別的人物,不把戲班子救活才顯得不正常了。
想到這裏,紀穆楠意氣難平,忍不住啐罵了道。
“誰知道春色滿園走了什麽狗屎運,那個戲劇改革之前沒人嚐試過,京劇這種程式化的藝術,誰他媽能想到連譜子都能改出新花樣啊,偏偏觀眾們還吃著套還有那馮曇,長了那麽一張好臉,不去演戲唱歌當明星,偏來跟京劇演員搶飯碗,這誰能扛得住啊?”
聽到馮曇的名字,紀廣帆半眯著眼,神色明顯變得有些複雜。
他像是在心底盤算著什麽似的,語氣倒是維持著不動聲色,隻是淡淡接過紀穆楠的話茬:“你不敢試,也想不到,偏偏人家春色滿園試了,可不就是大獲成功了麽——春色滿園的負責人,就是叫顧南喬的那個姑娘,演出《拾玉鐲》的時候我就過讓你多去留意,你沒把我的話當回事,結果怎麽著穆楠,什麽時候你才能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看到紀廣帆此刻動了幾分真火,紀穆楠終於收起那副吊了郎當的模樣。
“爸,春色滿園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而且李氏那邊已經給了結果,楊禹同親自跟我對接,看得出來燦然還挺在乎這個項目的我知道,你是想用《驚夢》當敲門磚打通李家的關係,然後聯手對付蘇以漾吧?你放心,我不會再出什麽紕漏的。”
紀廣帆冷哼一聲,心你才看出了多少皮毛,這會又開始自作聰明了?
僅僅靠《驚夢》這個項目,完全不可能動楊禹同,僅僅隻是為了對付蘇以漾一個後輩,他遠犯不著如此大動幹戈。
——之所以能搭上李氏集團的人脈,當然有更深層次的利益交換。
現如今燦然集團局勢不穩,大姐李宣慈無法獨立把控整個集團的局麵,隻能過度依仗曾經的老臣楊禹同,事事要他親力親為,聽從這位楊叔叔的意見。隻可惜李大姐沒有經曆過商戰場上的風雲變幻,被李宏峰保護的太好,也就顯得太過單純,還不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當她把過多的實權和原本不該交付的信任給予出去,就是燦然集團內部局勢不穩,直係繼承人權力被徹底架空的時候。
李家老爺子李宏峰突然住院,其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
這些事情與紀廣帆毫不相關,他原本也不在乎,可當楊禹同主動找上門來,希望能跟紀家達成同盟互相謀劃些什麽的時候,情況就又變得不一樣了。
蘇氏集團和燦然集團作為b省的兩大龍頭,明麵上井水不犯河水,互相禮讓三分,私下裏卻難免分庭抗衡,分割寸土寸爭的演出市場。
隨著李宏峰越發安於現狀,燦然集團也漸漸開始式微,在幾番爭鬥中落了下風。激進派的楊禹同與李老爺子意見相左,開始出現分歧,加之還有沈宥這個不速之客分一杯羹,種種狀況堆疊在一起,給楊禹同徹底逼急了,想要走上一步險棋,也算不足為奇。
所以,他才會在這個節骨眼找上紀廣帆,主動尋求合作。
而這種強強聯合的同盟背後,謀算的卻是如何對付春色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