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遲來會麵
“喂,行了啊,能不能正經點?”
顧南喬被這句突如其來的情話逗得臉頰發燙,趕緊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你去院子裏邊看看,咱們戲班子新增了不少物件呢——當然了,都是公款消費,老板不親自檢閱一下?”
蘇以漾不置可否一點頭,跟著顧南喬進了正院。
而當他看到曾經那些品位堪憂的刺繡長椅都換成雕花實木的八仙桌和木椅,映襯著翠綠的竹葉和氤氳嫋嫋的線香煙霧,顯得貴氣而又不見張揚,不由覺得這個戲班子的裝潢處處透著精致,越發符合他的審美了。
“這些物件都不錯,你布置的?”蘇以漾道。
“怎麽著,覺得東西終於入您老人家的法眼,不像是農家樂了?”顧南喬輕笑了一聲,故意翻舊賬似的調侃道,“所以事實證明,隻要人民幣到位,誰的品位都差不多,並不是你的審美多特別,隻是比較財大氣粗而已。”
“對,我隻是財大氣粗而已。”蘇以漾大大方方一點頭,哄人的話張口就來,“我媳婦就不一樣了,你這是神仙審美,品位相當好,我不如你。”
“這麽乖?”顧南喬一挑眉,“嘴抹了蜜麽?”
“實話實話而已,”蘇以漾從善如流地繼續道,語氣不著痕跡的粹著輕笑,“我始終承認你的品位,畢竟是我看上的人,渾身上下都是閃光點,我就不一樣了”
“嗯?”
顧南喬遞過問詢的目光,就看到蘇大少字句篤定地開口。
“看上你,就是我的審美巔峰。”
對於蘇以漾這種像是不要錢一般的甜言蜜語,顧南喬聽得多了也沒怎麽適應,沒來由就覺得臉頰有點發燙,隻得輕咳一聲算是回應。
“好啦,別鬧了,這可是工作時間啊蘇大少”
春色滿園的戲台子上正在排練新年演出季的首場大戲,封曇捏著蘭花指扮上楊貴妃,清麗婉轉的嗓音回蕩在偌大的院子裏,回眸淺笑的時候眸底眼色像是凝了江南三月春色,真擔得起風華絕代這種評價。
“怎麽樣,封曇唱得不錯吧,第一次聽他唱這出《貴妃醉酒》我都驚了,年紀輕輕居然基本功這麽紮實,這的時候得吃多少苦啊。”
顧南喬和蘇以漾在戲台子正對麵的八仙桌兩旁坐了下來,然後顧南喬把聲音壓到隻有她和蘇以漾兩個人可以聽到的程度,聲開了口。
“哎,對了,上次在醫院沒來得及問你,你和封曇是什麽交情?”
“交情算不得多深,比一麵之緣強不了多少。”蘇以漾倒了杯涼茶水,輕描淡寫地道,“他父輩和我媽媽是世交,時候在我家借住過一段時間而已。”
大抵是同行之間難免存著互相比較的心思,尤其是遇到了封曇這麽強勁的對手,還剛好是世家傳人,顧南喬的好奇心瞬間被點燃了。
“那他時候就這麽厲害嗎,我瞧著他的旦角功法很特別,是封家的獨門絕活?”
“他時候唱得怎麽樣,這我還真不知道,實不相瞞,我是第一次看到封曇唱戲。”蘇以漾饒有興致地認真聽了一段,才輕笑了聲回答道,“不過他們封家各個都是旦角才,封叔叔就是封肅楠的演出我看過,封曇是他那一脈的延續,現如今占了他七八分風采,但又不盡相同,加了三分自己的神韻,才有現在的旦角功法。”
“這就是祖師爺賞飯了,比不了比不了。”顧南喬單手托著下巴,看著封曇細致壓著圓場步,衣袂生輝的模樣,感慨道,“像我這種資質一般,靠吃苦耐勞發家致富的選手,還是勤勤懇懇練好基本功吧。”
“南喬,你這麽話可讓那些真正資質一般的人怎麽辦?”蘇以漾抬手揉了揉顧南喬的發端,像是很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有個事情我一直有些好奇。”
“什麽?”顧南喬側過頭,問道。
“我看你的唱功身段也有獨到之處,有點梅寒秋的神韻,可又不像梅家這些年開枝散葉教出的那些外姓子弟僅僅隻是學到皮毛功夫,反倒像是得了梅家的真傳怎麽,你和梅家有淵源?”
似乎沒有想到蘇以漾的眼光居然這麽毒辣,顧南喬微微一愣,正打算去倒茶水的動作頓了下來,手指下意識地絞住杯沿,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才好。
和蘇以漾確立關係之後,顧南喬已經漸漸把心門對他敞開,可是有些事情終歸沒有出口,一來是她和蘇以漾從來沒有談論到那些方麵,而她當然也不願意主動提及。二來則是這些涉及顧南喬的家事,對於肖芳然她自己尚且沒有做到和解,自然也沒辦法雲淡風輕的講出來,所以也就無所謂和蘇以漾開誠布公。
但即便是這樣,敏銳如蘇大少,還是從罅隙中窺出細枝末節來。
就比如那次去少年宮請鄭闌渡回春色滿園,蘇以漾從顧南喬的許久之中捕捉到蛛絲馬跡,在回來的路上試探著問的那句,“鄭闌渡的那邊,指的是哪一邊?”
又比如現在,這句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卻正中靶心撥開那些的深藏隱秘的——“怎麽,你和梅家有淵源?”
顧南喬和梅家是否有淵源?
怎麽可能沒有,深究起來,又何止隻是淵源那麽簡單。
思索這些的時候,顧南喬微微皺起了眉頭,苦笑從她清澈明亮的眼底漾開,又很快不著痕跡的消散感情,重新歸於平素的淡然。
在蘇以漾第一次問起這些的時候,顧南喬沒有跟他深,甚至都沒接他的話頭。現如今兩人身份不同,關係也比之間更近了一步,她並不介意告訴蘇以漾那些秘密。
隻是這些事涉及太深,到底該從何起,她還沒有想好。
所幸蘇以漾並不是立即要個結果,非得追問些什麽,看出顧南喬表現出來的遲疑,他很快輕笑了一聲:“別緊張,我隨口問問而已,你想的時候再。”
顧南喬看著蘇以漾,低聲解釋道:“我不是不想告訴你,隻不過”
“沒事,我知道。”蘇以漾歪著頭,那雙微微彎起的笑眼應道。
對於蘇以漾的不深究,顧南喬沒來由心底一暖。
“我的家事以後我會原原本本都出來。”沉默片刻,顧南喬才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不大,語氣卻難得透著幾分認真,“蘇以漾,你給我一些時間。”
“成啊,那我先記著了。”蘇以漾漫不經心一揚眉,抬手在顧南喬的手背拍了拍,安撫似的開口,“我又不著急,那我就等著我們家南喬準備好了。”
“好。”顧南喬點了點頭。
而在蘇以漾和顧南喬在台下交談的時候,台上的排練已經告一段落。
蘇以漾才剛進來,封曇就已經注意到他了,以至於唱那句“好一似嫦娥下九重”的時候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直直盯著台下方向,倒像是把那個的八仙桌當成了月宮。
能在春色滿園見到蘇以漾,封曇並沒有任何詫異,或者早在他來戲班子應聘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要和蘇以漾這位算不得故人的故人碰麵的準備。
隻不過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這次交談無限延遲了而已。
不過該的話,該做的事,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這會排練結束,封曇才剛下了戲台子,就走到蘇以漾的身邊。他微微勾起唇角,冷俊的笑意隨著薄唇泛起,清冷銳利的目光沒有被臉上嬌媚的油彩衝淡分毫。
“蘇老板,久違。”
隨著封曇身影越來越近,蘇以漾很快收起對待顧南喬時特有的溫柔與隨意,而是換上了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好久不見,封曇?”蘇以漾有意拉長尾音,像是故意提點些什麽,而後才戲謔地笑道,“好歹我們也算是舊相識,你要來我的戲班子上班,怎麽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打招呼做什麽?”封曇目光清冷,眼底帶著淡淡的諷刺,語氣也遠算不得和善,“蘇總是覺得我的本事不過關,按照流程過不了麵試,得靠你給我走個後門麽?”
“這麽多年沒見,你還是張嘴就帶著那股子炸藥味兒啊?”蘇以漾半抱手肘打量著封曇,過了數秒才不緊不慢地收回了目光,“在春色滿園工作還算順心麽,之前我一直在醫院住著,今兒才算正式出院,事出有因,你可別怪我失了禮數怎麽著,我們找個地方聊聊,順便給你接風?”
接風事,找個地方聊聊倒是真的。
這話裏話外的潛台詞,封曇和蘇以漾都是心知肚明。
“我這會兒還穿著戲服,總沒有陪你出去喝幾杯的道理。”封曇看著蘇以漾,淡淡開口道,“那麻煩蘇老板移步化妝間,稍等我片刻?”
罷,他也不管蘇以漾應不應,轉身朝化妝間的方向走了過去。
蘇以漾不置可否揚起唇角,跟顧南喬打了招呼之後,當即站起身跟上了封曇的步伐。這會兒排練剛剛結束,正是大家夥各自收拾東西休息的時候,化妝間空無一人。
進了門之後,蘇以漾隨手把化妝間的大門帶上,偌大的房間隻剩下了他和封曇兩個,蘇大少唇角的笑意也跟著收了起來。
“好了,現在可以了吧,你怎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