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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兩心相通

  思緒不受控製地飄了好遠,顧南喬像是回到那個空氣中彌漫著茉莉香氣的初夏。


  她記得自己年少時在少年宮學京劇,時不時就會在更衣室的門口收到一個袋子,裏麵裝著熱牛蛋糕還有那些女孩子們很喜歡吃的零食,袋子口夾著一張便利貼,上邊是飄逸瀟灑的字體,給“唱的姑娘”,而那個就是顧南喬當上課練習的唱段角色。


  因為這些事,顧南喬當年沒少被師姐範憶姍調侃。


  在回家的路上,範憶姍總是大大方方地和顧南喬分食不知名愛慕者給予的福利,順帶著打趣,自家師妹這還沒有正式登台,就已經有了忠實的匿名粉絲,這就是沒有名角兒的技術,卻先有了名角兒的排場,真是相當有裏有麵啊。


  大抵青春懵懂時期,女孩子總會被這些帶有神秘遐想的插曲吸引,如果身邊的閨蜜朋友再跟著起哄,就更容易激起某些曖昧情愫。


  顧南喬不是沒有猜測過,這位神秘的仰慕者到底是誰,可是匿名粉絲實在是太過行蹤隱蔽,始終沒有讓她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也猜不出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直到某下課時,顧南喬突然被一位不曾謀麵的少年攔住。


  那少年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襯衫,還未徹底長開的清瘦身體挺拔而俊逸,袖口微微挽起了些,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踝。他低垂著頭,柔軟的劉海蓋住了額頭,顧南喬看不清他的容貌和神色,隻能看見纖長濃密的睫毛細微顫動著,輕盈如振翅的蝴蝶,不出的幹淨漂亮。


  雖然少年什麽都沒,顧南喬還是立即猜到,這位就是一直以來送他禮物的人了。


  當時顧南喬原本想跟他些什麽,可是還沒等她開口,那位少年就匆匆忙忙地塞過了一個牛皮紙的包裝袋,留下一句散在風聲裏的“謝謝你”,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顧南喬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模樣,也沒問問他,到底是想謝謝她什麽。


  記憶裏那是個略微有些悶熱的盛夏,少年宮旁邊的兒童公園茉莉花開得正好,萬裏無雲的碧空投射下細碎的金色陽光,放眼望去就是成片的花海,像是漫無邊際似的。粘稠的風把茉莉特有的香氣帶得很遠,顧南喬打開了那個牛皮紙的袋子,裏邊是半袋包裝精致的茉莉香片,翠綠的茶葉中摻雜著朵朵完整的茉莉花。


  清淡的香氣糾纏著鼻息,沒預兆地刻在了她的記憶裏。


  後來那包剩了大半袋的茉莉香片被顧南喬帶回家中,這次的禮物她沒有給範憶姍看,也沒有跟自家師父提及,少女第一次有了不足為道的心思,發酵在粉紅色的瑰麗夢境之中,不舍得跟任何人分享。


  到了晚上,等到大家都睡熟了,顧南喬半夜偷偷從被子裏爬了起來,她沒開客廳的燈,透窗而入的月色卻讓周遭景物變得清晰起來。


  然後,顧南喬躡手躡腳地燒了一壺開水,心地把那半包茶葉衝泡好。


  滾燙的沸水倒入白瓷茶具中,根根分明的茶葉細嫩翠綠,白毫初現沉在杯底,花蕊完整的茉莉漂浮在茶湯的上邊,清新的茶香中彌漫著若有似無的動人花香。


  顧南喬捧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入口是淡淡的苦澀,很快又變成彌散在唇齒間的幽香。


  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到傍晚時候遇到的那個少年,他潔白的襯衫透露著不出的俊逸,遍地斜陽拉長離開時的影子,留下得盡是少年帶著些許寂寞的孤傲。


  不出的好看。


  顧南喬幻想過之後的未完待續,但是從那之後,她再沒有收到過匿名的禮物,也沒有見過那個清瘦俊逸的少年。這個假期的插曲就好像是年少時期的一場旖旎夢境,壓根沒有任何開始,也就無所謂結束。


  後來,這段年少往事漸漸被顧南喬遺忘,幾乎沒有再想起來了。誰又能想到,那些被她忘記的事情,另一個人居然始終記得,當年的懵懂好感延續到現如今,終於釀成久別重逢。


  原來蘇以漾那句,緣分不止於此,是這個意思。


  “哎,手術終於完事了醫生出來了。”


  就在這時,鍾子逸的一聲驚呼拉回了顧南喬的思緒,她趕緊圍上前去。


  “醫生,手術進行的怎麽樣?”在門口站得時間太長,顧南喬的腿有些發麻,喉嚨也有些幹澀沙啞,才剛一開口,就抑製不住言語間的哭腔,“我男朋友還好嗎,他到底傷在哪裏了,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醫生,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救他。”


  醫生歲數不大,連軸轉的手術過度勞累,這會兒正有點暈頭轉向,以至於被這一連串的問題懟得一愣,下意識地看了鍾子逸一眼。


  那眼神像是無聲地在詢問,進門之前簽手術通知單的時候你不是也在場嗎,沒跟家屬解釋清楚這就是個接骨的手術,基本不會造成生命危險的嗎?


  鍾子逸摸著鼻尖訕訕一笑,跟醫生靠意念交流,“沒事沒事,您先忙”。


  同時他不由得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心裏施壓太過火,嚇到了人家南喬,不然怎麽過了這麽長時間,她還沒徹底緩過來呢。


  而這樣的無聲交流在顧南喬這位不知情人士的眼中,就變得十分微妙了,以至於她深吸了一口氣,破釜沉舟般的道:“醫生,到底怎麽樣?你吧,我有心理準備我什麽都能接受”


  醫生微側過頭來正打算些什麽,就在這時候,顧南喬的手卻驟然被握住了。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很是修長,指端傳來的觸感輕柔而熟悉,十指相扣時,顧南喬可以清晰感受到指尖溫熱的體溫互相交換,一直蔓延成眼底眉梢的笑意。


  她先是一愣,然後像是後知後覺般的突然想到了什麽。


  絕處逢生的驚喜從顧南喬的心底深處翻湧而來,因為抑止不住此刻的激動,她那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睛粹了淡淡水痕,過了數秒,她才終於顫抖著擠出一句。


  “蘇以漾”


  因為剛做完手術,蘇以漾的身體還很虛弱,他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身殘誌堅地半撐起手肘想要坐起來,又很快在醫生的一記眼刀警告之下,重新躺回了床上。


  隻不過人雖然乖乖躺下了,蘇大少的手還是一如既往不老實,繼續拉著顧南喬的手攥在手心,什麽都肯不放開。


  而這次很難得的,顧南喬並沒有把手抽回去,不由得讓蘇以漾唇角笑意更濃重了些,一聲帶著調侃的輕笑聲從他的喉間溢出。


  “南喬”


  其實在推進手術室的時候,蘇以漾就漸漸開始恢複意識了,所以不論是鍾子逸急三火四地打電話喊人過來,還是那位和他表麵上親近包容,實則背地裏劍拔弩張的繼母來簽手術通知單,他都隱約有一些清醒的意識,也知道自己並沒有太大的危險。


  隻不過那些事就像淺睡眠時腦海中依稀浮現出的夢境一樣,那些記憶走馬觀花,猶如幻燈片般播放一遍,蘇以漾隻是經曆者,沒有任何自主意識,也沒辦法從沉睡中清醒過來。


  而在那樣的混沌之中,蘇以漾想的最多的人,就是顧南喬。


  素來理智果斷的蘇大少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軟肋,在高速公路上,他失去意識之前最想打的那一通電話是給顧南喬的,十一位的電話號碼被他爛熟於心地記在心底深處,是在碎石泥漿滾落的關頭不受控製地浮現在他腦海裏的。


  蘇以漾自詡灑脫,享受短暫歡愉,日子過得放肆隨性,不刻意計較得失,當然也對生死沒有太多執念。曾經他不覺得自己會在生死關頭牽掛著誰,可是到了最後,他才忽然意識到,原來他確確實實有舍不得的人。


  意識模糊不清的時候,他想起的是少年宮被陽光拉長的樹影和代表夏的整樹蟬鳴,少女單手扶著把杆壓腿,戲曲教室嵌了整麵牆的巨大落地鏡倒影著她纖瘦清麗的身材,她望向窗外的時候揚起唇角,驚鴻一瞥的淡淡笑意,被蘇以漾記到了現如今。


  然後便是多年之後,成堆的垛草彌漫著,月色勾勒著女孩子精致動人的側臉,她笑起來的時候漫星玄像是都沉澱在她的眼眸裏,眼底眉梢盡是不出的漂亮。


  “要是有什麽心事,覺得跟別人不出口,完全可以跟我啊——退一萬步講,我倆也算是同甘共苦的交情了,我都沒跟你客氣了,跟我客氣什麽呢,蘇哥哥?


  當時顧南喬字句篤定,清澈動人的聲線猶如一汪清泉,潤物無聲地流淌到蘇以漾的心間,讓那些經年累月積攢下的陰暗情緒漸漸開始淨化。


  像是一切都有了被救贖的理由。


  “你這不是,還有我嗎”


  要真的有什麽遺憾,就是那時候沒有捧起顧南喬的臉,直接親下去了。


  看著顧南喬關切而驚喜的目光,蘇以漾覺得有些滿足,甚至奇跡般的萌生出類似於“幸福”、“安心”之類的陌生詞匯,


  以至於原本隻是福至心靈的一句感慨,卻莫名帶著幾分情真意切的深情。


  “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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