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劍拔弩張
郭曉冬那條微博,顧南喬也看到了。
——“所謂改革,有何意義?醜人多作怪,古人誠不欺我。”
這是郭曉冬轉發了梨園堂的當家紀穆楠紀大老板的微博,又加上一段自己的議論,言語間毫不掩飾諷刺與批評,可謂之火藥味極濃。
劇團裏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郭曉冬是因為之前和顧南喬的私人恩怨,在故意與她為難。可是吃瓜群眾不了解那麽多行業內幕,對於京劇這個行當也是了解甚少,難免會覺得官方劇院團比各路劇場演出更加權威。
尤其是被紀穆楠、郭曉冬這樣的“專業人士”評論之後,不禁也開始覺得,是不是春色滿園這種新穎演出形式有些不倫不類了。
可以,春色滿園利用別出心裁的周末場打了個出其不意,剛積累起一些觀眾口碑,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負麵評價給攪合個幹幹淨淨,一朝回到解放前。別林露露覺得憋屈,顧南喬的忠實維護者楚悠優,反應也沒強到哪去,就差親自下場去撕評論區裏的紀大老板還有郭曉冬了。
“算了,郭曉冬不是一直那樣嗎,和她計較太掉價了。”
“那喬喬,郭曉冬發的那些,不會影響你們的劇場吧?”林露露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再關切地問道,“還有梨園堂怎麽也在撕你啊,你之前得罪過他們嗎?”
“不知道,我沒跟梨園堂打過交道。”顧南喬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至於影響單憑幾句風言風語,還影響不了我——等新年演出季再看吧,我還是那句話,大家到底幾斤幾兩,得在舞台上見真章,隻要本事過硬,什麽歪門邪道都影響不了春色滿園。”
林露露還有不少想問的,但畢竟不是午休時間,樂隊同事很快就喊林露露過去排練了。
“嘿,林,到你了大家夥兒等著呢。”
“好啦,露露,趕緊去排練吧。”看著林露露強行收回話匣子,一臉不甘不願,顧南喬安撫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事給我打電話,沒事也可以打,你們的新年演出季,我一定會來捧場,春色滿園的演出票我給你留好,到時候記得來找我拿。”
“商業捧場嗎?”林露露聲嘀咕一句。
“不但商業捧場,還可以再來一波商業互吹,怎麽樣?”顧南喬輕笑了一聲,唇角微微上揚,“那好好工作,我先走啦?”
離開排練廳之後,顧南喬沒多逗留,辦公室的那些私人物品她都沒有帶,這次過來善始善終,徹底了斷了她和b省京劇團的聯係。
如此一來,也沒什麽遺憾了。
出了大門之後,顧南喬本想攔個的士直接回家,卻不想忽然聽到一聲粹著明顯嘲弄意味的笑意。
“喲,原來是顧花旦啊,我還當看錯了呢?”
顧南喬聞聲微微皺起了眉頭,回頭時便看見一個穿著大紅色毛呢大衣的靚麗女子由遠及近走了過來。她的大衣微微敞著懷,裏邊的黑色高領毛衣掛著閃閃發光的亮鑽毛衣鏈,還真像林露露的那樣,宛如一隻大搖大擺的孔雀。
而來人,正是郭曉冬。
郭曉冬的聲線嬌滴滴的,透著不出的嫵媚動人:“顧啊,我們有段時間沒見麵了吧,今兒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春色滿園的生意不忙?”
隨著顧南喬離開,郭曉冬在b省京劇團地位一躍而升,眼下正值春風得意的關頭,那股子趾高氣揚幾乎是從骨子裏露出來的,藏都藏不住。
更何況,她在顧南喬的麵前耀武揚威還來不及,根本不會收斂。
“哎,我真是替你可惜,b省新年演出季,這是多好的機會啊,你居然還不稀罕,直接辭職了。嘖,果然家大業大,坐擁私人戲班子就是不一樣,像我們這種兢兢業業,一心想要唱出來的演員們比不了啊——不過,我也都能理解嘛,畢竟顧花旦是胸有大誌的人嘛,b省京劇團這種地方哪裏容得下你?”
對於這樣毫不掩飾的冷嘲熱諷,顧南喬幹脆懶得理。
秉持著瘋狗咬了人一口,人不能咬回去的原則,她直接把郭曉冬當成了空氣,轉身就打算要走。誰知郭曉冬完全不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快速上前幾步,攔在了顧南喬的麵前。
“喂,顧花旦,別著急走啊?”
眼看著郭曉冬逼人太甚,顧南喬頓住腳步,嘲諷地一揚眉梢,沒再給她留顏麵。
“怎麽,有何高見啊,郭首席?”
這句“郭首席”的時候,顧南喬有意拉長尾音,清澈動人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明顯是在諷刺郭曉冬沉不住氣,在微博上改的那條驗證。
人越是急於證明些什麽,就越是代表著缺失什麽。
因為自己都沒有把握,才會貪戀那些形式主義的事情,恨不得從每個毛孔都透露出“我很厲害”的樣子,想要靠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號壓倒別人,讓大家都去瞻仰她,從而羨慕她。
就比如眼下風光無兩的郭曉冬,她要是真的那麽自信,也就沒有必要在曾經的競爭對手麵前耀武揚威找存在感,急於去確認一些什麽了。
果不其然,隨著這句話的話音落下,郭曉冬立刻變了變色。
她微微上揚的一雙美眸在顧南喬身上來回遊移,想要從她細枝末節的表情中找到類似於“不甘不願,嫉妒仇恨”之類諸多情緒,可偏偏隻看到了漫不經心的釋然。
這樣的對比不禁讓郭曉冬覺得,自己像是跳梁醜一般幼稚。
憑什麽呢,之前顧南喬還在b省京劇團的時候,就是橫亙在郭曉冬麵前的眼中釘肉中刺,擋著她的錦繡前程。現如今顧南喬已經離職了,郭曉冬卻還是覺得,那些留下的陰影久久不散,哪怕是她成為了主旦角,還是免不了跟顧南喬比較。
林露露、李默宇、夏團長那些人或有意或無意的眼光,都像一柄尖銳的刀子,直直地戳到了郭曉冬的心口,甚至是樂隊老師的幾句無心之言——“這個調子郭唱著勉強啊,不過之前顧唱得倒是挺順的”,都讓郭曉冬無法自處。
顧南喬,她憑什麽?
這樣想著,郭曉冬徹底收住了笑,語氣更加尖銳了。
“怎麽,現在有了自己的戲班子,就懶得理早前的老同事了?我早前怎麽沒看出來,顧花旦是這麽利字當頭的人?”
“和利字當頭沒關係,”顧南喬輕笑了一聲,戲謔地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是單純懶得跟你廢話而已。”
“喲,當了大老板就是不一樣,翻臉比翻書還快,前不久咱們還是一個劇團的同事,這會兒就什麽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等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顧南喬歪著頭,玩味地看著郭曉冬,“曾經是同事的時候,我也沒跟你同路吧,還是,時至今日你想,早前一直把我當成朋友?那你對待“朋友”的方式,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我怎麽了?”郭曉冬粗著嗓子憋出一句。
“春色滿園的視頻,還有在夏團長辦公室的那些話,你都忘了?”顧南喬漫不經心地笑道,“難為郭首席之前在我身上花了那麽多的心思了。不過,春色滿園現在人員重組,不相幹人士都被掃地出門,想必之後你想關注我,也沒什麽機會了。”
幾次三番想要諷刺人家,卻偏偏都被懟了回來,郭曉冬實在是不出的窩火。
她是特意卡著時機來看顧南喬的笑話,順帶著發泄心口深深積澱著的那口惡氣的。她想看顧南喬迷茫彷徨,折碎她的一身傲骨,再高高在上地替她指點迷津。
有什麽比把曾經的競爭對手狠狠踩在腳下,更讓人覺得有成就感呢?
可是,顧南喬卻表現得這樣雲淡風輕,就好像被逼到從b省京劇團離職,失去絕佳好機會的人不是她一樣,著實讓郭曉冬這個始作俑者毫無成就感,隻剩下不出的惱火。
她心,顧南喬這是什麽心理素質,怎麽可以如此平淡。
這種既來之則安之的灑脫不像是裝的,可如果顧南喬是真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那也顯得還在計較這些的人,太過拎不起放不下了。
隻沉默了短短數秒,郭曉冬就重新收回思緒,她認定這些釋然都是顧南喬的偽裝,繼續去戳她的痛楚。
“對了,昨兒你們戲班子那個演出我關注了,也就那麽回事吧。”
郭曉冬不急不慢地開了口,“不過,念在舊日曾經一起共事的情分上,我還是得誇你一句——能把一個草台班子折騰成這樣,也算是不容易了。這就和廢物利用一個道理,東拚西湊出一台演出,能順利演完就好了,怎麽能要求更多呢,你是不是,顧花旦?”
“沒看出來,你還挺關注我的嘛,居然還是我們春色滿園的觀眾。”顧南喬饒有興趣一揚眉,注視著郭曉冬不太好看的臉色,不緊不慢地道,“如果演出不好看,你還關注幹嘛,合著就是為了給我挑刺呢,閑的沒事幹了嗎?”
這番話顧南喬得毫不留餘地,郭曉冬當即有點下不來台了。
憋了好一會,她才終於憋出一句。
“這麽聽不起批評,那你還辦什麽獨立戲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