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曖昧升溫
從嶽漢文家中出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宋家村臨近山區,周遭氣溫比市區冷上很多,分明隻是深秋初冬的臨界,卻愣是透著深冬特有的寒意,晚風陣陣吹刮不停,卷著土路兩旁的塵埃鑽到鼻息之間,寒氣透過外套冷到骨頭縫裏,讓人不自覺打著冷顫。
顧南喬和蘇以漾一前一後,在寂靜的街巷間漫無目的地走著,宋家村附近倒也有廉價旅店,或是農家樂之類的去處,甚至於他們不在外地留宿,直接驅車回新廣市,也不是不行。
可是那樣的結果,無疑是宣告此行徹底失敗。
對於蘇以漾和顧南喬這兩個千裏迢迢特意過來的人來,都覺得直接離開有些不太甘心,冥冥之中顧南喬在期冀著什麽,想看看是否還能等到變數。
而蘇以漾,則是在賭什麽。
這樣各懷心思的沉默持續了好久,一直走到那塊空曠的空地,顧南喬終於覺得有些累了,她的鞋底蹭過地麵時懶得再抬起來,下意識的開始放慢步伐。
蘇以漾對她的細微舉動十分留意,還沒等顧南喬開口,他就明白了她的潛台詞,當下跟著頓住了腳步。而後蘇大少把占便宜沒夠發揮到了極致,自然而然地拉起顧南喬的手,走到空地處的石階旁,細致地拂去表層浮灰,陪著她一起坐下休息。
蘇以漾的指尖微微帶著涼意,像沾染了此刻寂靜鄉村的夜色。偏偏在碰觸到顧南喬的手,十指相扣緊握住之後,撩撥起了一陣莫名的熱源。
顧南喬被這突如其來的牽手弄得心跳慢了半拍。
她心,看來拉手這種事情,就和遲到作弊一樣,但凡第一次開了先河,此後就根本刹不下車來了。尤其是遇到蘇大少這種特別會見縫插針促進關係的選手,隻會隨著助長他的不良之風,而越發變得肆無忌憚,如同脫韁野馬般一發不可收拾。
至於,為什麽沒有把蘇以漾的手甩開呢?
顧南喬不上來,隻是她忽然覺得,如果此刻放開蘇以漾的手,有點太過可惜。
——這一趟宋家村之行,確認了他們彼此之間遠大誌向的契合,關於私人關係的攤牌,也變成兩人之間變相的坦誠相待。隨著顧慮一層層被解開,許多曾經被顧南喬幾經遮掩著的心事,在經曆了如此波折之後,幾乎要衝出被理智按捺著的桎梏,不受控製的翻湧而來。
尤其是在此時此刻,同甘共苦的情緒,很快沉澱為另類的相依為命,諸多細枝末節的感情都在靜謐之中無限擴大,又隨著十指緊扣這樣的曖昧舉動迅速發酵。
一切都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
隨著心裏某處一直塵封的角落隱約被觸碰,顧南喬對蘇以漾的態度,也早已經不那麽客觀,雖然戀人未滿,但她再不能隻把蘇以漾當做知己,順理成章退回到原點了。
而這樣處處充滿不確定性的關係,又該何去何從呢?
最後,是蘇以漾低沉好聽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冷嗎?”蘇以漾側過頭,看了身邊的女孩子一眼,問道。
顧南喬拉回了千回百轉的思緒,懶得多話,隻是逞強的搖了搖頭。
但肆虐的夜風十分不給麵子,很快把打臉現場發揮到極致。透骨的寒意直接打透了顧南喬那層算不得多厚的毛衣外套,被蘇以漾握在手中的指尖控製不住地細微顫動,像是在貪戀掌心處觸碰的溫暖,並放肆般的索取更多。
顧南喬清晰地看到蘇大少笑眼彎起,裏邊浮現出清晰的調侃而戲謔,無聲發出嘲諷。
顧南喬:“”
我現在重新回答一次,還來得及嗎?
之後蘇以漾沒再跟顧南喬多廢話,身體力行地展現出“有一種冷,叫做你的男朋友覺得你冷”是一種怎樣的體驗,他將自己帶著的那條深灰色圍巾摘了下來,不由分地係在了顧南喬的脖頸上。
距離驟然貼近,近到顧南喬可以清晰看到淡淡月華投影而下的錯落光暈晃在蘇以漾的眼底,他那雙彎生生像是粹了滿目璀璨星光,裏邊流露出的關心情真意切。
露骨的偏愛,以及濃得像是化不開的愛慕。
然後便那麽照進了她的心底。
蘇以漾把顧南喬的種種情緒看在眼裏,他懶懶散散地把胳膊搭在身邊女孩子的肩膀上,曖昧好聽的一聲低笑從他的喉間滾了出來。
“覺得冷就靠過來,你蘇哥哥的懷裏暖和。”
顧南喬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蘇以漾這是開始明目張膽占便宜了,然後她側過頭,嘲諷地勾起唇角冷笑一聲。
“哎,幹嘛呢,爪子拿開,誰讓你動手動腳了?”
言語間很有些不留情麵的意思,可偏偏話語尾音很軟,也就僅僅像是外厲內荏。蘇以漾當然聽得出來,他沒多什麽,隻是微微側過頭。
夜風將他的劉海吹得有些淩亂,柔和月色弱化了他俊逸五官的銳利,平添些許肆意與溫柔,那股風流多情的少年氣,在看向顧南喬的時候尤為明顯。
距離太近了。
蘇以漾身上柑橘調古龍水透著絲絲清淡的甜意,其中還夾雜著淡淡煙草味,那香味不受控製地鑽進了顧南喬的鼻息間,掠奪著周遭的空氣,也覆蓋了她最後一絲理智。
以至於顧南喬本想把蘇以漾一把推開,卻偏偏默認了這樣的曖昧舉動。
她微垂下眼眸不再與蘇以漾對視,用了數秒才將自己的心神穩定下來,那條沾染著蘇以漾身上古龍水味的圍巾就這樣被繞在了脖頸上,而顧南喬,則是自然而然的靠在了蘇以漾的懷裏。
“哎,蘇以漾。”沉默了片刻,顧南喬咬著下唇,低聲問道,“你想請嶽家叔叔來春色滿園這事,是不是徹底沒戲了?”
該的話都了,該做的爭取也都做了,最後還是改變不了吃閉門羹的命運。
直到此時此刻,顧南喬是真的有些泄氣了。
清冷月色投影而下,空曠空地被鍍上遍地銀白,石階坐得久了有點冷,所幸蘇以漾的懷抱給了顧南喬難得的一絲溫暖。
鄉間的柏油馬路修得不好,總是一段柏油路混雜著一段土路,這直接導致但凡吹風就會飛沙揚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散不去的土渣子味。
路邊樹影婆娑,低矮的灌木旁野蠻生長著不知名的野草,乍一看很像是蘆葦蒿子,細長的莖部頂端長著白色毛茸茸的絮狀葉片。那些漂浮著絮狀物隨著夜風飄了起來,落在顧南喬的發絲上,又被並肩坐著的蘇以漾心摘了下去。
看出了顧南喬沒精打采,蘇大少安撫似的在她的肩膀上輕輕一拍:“要是真的徹底沒戲了,我直接帶你回新廣市好不好,還犯得著坐在這,就著北風吃沙子?”
顧南喬側過頭,認真看了蘇以漾一眼,像是在暗自分辨,這是蘇以漾一句單純的寬慰,還是事情確實有所轉機。
可是蘇以漾把情緒藏得很深,顧南喬透過種種細枝末節的情緒,隻看到了他的戲謔與從容,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表露出來,卻莫名讓人安心了許多。
“對了,蘇哥哥,跟你打聽個事唄?”數秒後顧南喬收回了目光,饒有興趣地開口問道,“你剛剛和嶽家叔叔的,江南孫家北平嶽家,是怎麽個情況?”
對於這個終於不再指名道姓,反而帶著隱晦撒嬌意味和莫名蘇點的稱呼,蘇大少深感十分受用,連帶著心情都變得好了起來。
“江南孫家和北平嶽家有淵源,往上數祖輩曾在同一個戲班子裏演出過好些年頭。”蘇以漾側過頭,輕笑著揉了揉顧南喬的發梢,不緊不慢開了口,“隻不過頂級的鼓師琴師聚在一起,難免會互相比較,反倒影響了演出的和諧,畢竟一山容不得二虎。”
順著蘇以漾的話想了想,顧南喬很快了然一點頭。
“我懂,既生瑜何生亮嘛,之前在老劇團,李叔也是這麽擠兌那些琴師的所以,後來兩家的長輩就自立門戶了?”
“對,不過他們當年分開,卻沒有斷絕了情分,而是英雄間惺惺相惜——孫家長輩和嶽家長輩約定,此後子孫後代,一南一北,一琴一鼓,一文戲一武戲,如無特殊情況,絕不在同個戲班子共事,偏要比一比到底是琴師聲名大噪,還是鼓師更勝一籌。”
蘇以漾的語氣不緊不慢,隔著淡淡風聲傳來,低沉而縹緲。
“不過若是日後有其他機緣,當另一家的後代拿著傳家玉找到當代家主,家主便要依照祖上約定,答應對方的請求,隻要不是違法亂紀,違背道義的事情,另一方便不能拒絕。所以這時候發現,你蘇哥哥除了賣萌還有點別的用途,想請動北平嶽家,少不得我吧?”
對於這段世家往事,蘇以漾得雲淡風輕,顧南喬卻是一時間感慨良多。
她回憶著早前在少年宮那次,蘇以漾和鄭闌渡聊起嶽家玉的反應,既覺得有些意外,又後知後覺其實這一切有跡可循,以至於沒來由萌生出幾分“原來高手就在身邊,自己卻從來沒把他當成蔥”的恍惚感。
過了好一會,她才碰了碰嘴唇,擠出了一句:“真沒想到,你居然是江南孫家的人敢情兒我們也算半個行家。”
“是不是忽然覺得我們倆特有緣,像是生一對?”蘇以漾漫不經心地笑了一句,正經不過三秒,“放心吧,南喬,我們的緣分不止於此,你慢慢發掘吧。”
顧南喬挑起眉梢看了嬉皮笑臉的蘇大少,本意是想給他遞過一個嫌棄的目光,卻因為正靠在人家的臂彎裏,而顯得嬌嗔有餘,銳氣不足。
“那你的有戲,是指嶽家叔叔會看在祖輩情分,出麵幫你嗎,”而後她語氣一頓,又再問道,“可剛剛我聽漢文叔的意思,人家壓根沒有出山的準備啊之後打算怎麽辦,咱們三顧茅廬?”
“那倒未必,”蘇以漾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聲,“三顧茅廬,不如有所轉機。”
顧南喬一愣,那雙清澈動人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蘇以漾。
“那你的轉機,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