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配得起
蘇以漾的這番話給鍾子逸提了醒,這一層關係他之前還真沒想得這樣透徹,要不是今蘇以漾把其中利害點了出來,保不齊他真就被紀穆楠帶到溝裏了。
“成吧,我和紀穆楠才剛開始接觸,既然這子不地道,我把這事直接推了吧。”鍾子逸皺著眉,然後他話鋒一轉,不正經的笑意又浮在唇角,“不過阿漾,我的事你看得門兒清,怎麽到了自己這兒就當局者迷了那個叫顧南喬的,到底是何方神聖,值得你許給她這麽好的待遇?”
“是b省京劇團的在職演員,唱花旦的,”蘇以漾漫不經心地,“至於我給她那麽好的待遇,當然是因為她的才氣配得起這樣的待遇。”
“真的假的,居然還有這麽入你法眼的人物?”鍾子逸當下就被勾起了興致,“想從你蘇大少嘴裏聽到誇獎太難得了,那我可真得見見她了。”
“給你機會見,”蘇以漾笑道,“周末晚上七點,春色滿園的演出,一起去?”
“好啊,你不我也想去踩踩點呢。”鍾子逸想都沒想,就立刻點頭應了下來,“我好歹得看看,你忽悠我投資的戲班子到底是個什麽水平,才能想辦法給你宣傳不是?”
蘇以漾沒再什麽,那雙笑眼微微彎起,臥蠶浮起好看的弧度。
其實不止鍾子逸,蘇以漾眼下也很好奇,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春色滿園可以呈現出什麽樣的作品,或者,顧南喬到底有幾分能耐,是不是擔得起他給出的那份合同。
而此時,處於話題中心的顧南喬正坐在春色滿園的戲台子底下,把那出改編過後的《霸王別姬》完完整整看了一遍,緊皺著的眉頭終於漸漸舒展了。
最後一個鼓點收尾之後,唱虞姬的楚悠優連忙跳下戲台子,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顧南喬的身邊:“怎麽樣,南喬姐,你覺得我唱的還可以嗎?”
“整體停下來很流暢,”顧南喬有意語氣一頓,“不過嘛”
“不過什麽,南喬姐,你倒是快啊!”楚悠優的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那雙圓溜溜大眼睛直直看著顧南喬,“我是不是沒跟上範老師的節奏,他的楚霸王唱的太好了,我每次跟他對戲都有點緊張,不過我真的在努力克製了”
“不過,我覺得之前是我低估你了悠優你唱的很可以啊,整體效果特別棒。”顧南喬話鋒一轉,輕笑了聲道,“這次的改編很適合你,原來我的師妹可以唱得這麽好啊。”
“我的,南喬姐,你可嚇死我了。”楚悠優一聽這話,連忙拍了拍胸脯,彎著眼睛笑了,“你下次話可別這麽大喘氣了,成嗎?我還以為你又要提一堆毛病,都打算趕緊用手機備忘錄記下來了呢。”
“沒什麽要調整的了,整體效果很好。”顧南喬單手撐著下巴,又再繼續道,“尤其是《看大王在帳中合衣睡穩》那段戲,可以算是整場的亮點了,即使沒有我師父來救場子,你也完全可以撐起整台大戲來。”
“真的嗎,剛剛我也覺得這段唱得挺順的。”楚悠優微微仰起頭,臉上的油彩都擋不住她唇角泛起的笑意,“南喬姐,你快多誇我幾句,聽到表揚我終於稍微有信心一點了。”
顧南喬被楚悠優耿直的模樣逗笑了,她把手放在楚悠優的肩上,揉奶貓似的揉了揉她的肩膀:“真的特別棒,有名角風采,滿意了嗎?”
楚悠優彎起眼睛,連連點頭:“滿意了,滿意了。”
在經曆了唱到一半被蘇以漾趕下舞台的事件之後,楚悠優一度覺得蘇以漾給她留下異常深刻的心理陰影,不但對始作俑者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產生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更是對即將到來的那場堪稱為“決定戲班子生死命運”的審查極度沒有自信。
好在顧南喬構思這出《霸王別姬》改編的時候,最大限度地照顧到楚悠優的唱腔特點,把揚長避短發揮到了極致。通過一個月的磨合下來,楚悠優這個還沒畢業的半吊子青衣經曆了脫胎換骨的變化,戲班子的大家夥兒看在眼裏,也都清晰感覺到了她的進步,
所以,楚悠優終於不像最開始那樣,對蘇以漾的審核無比忐忑了。
“喬丫頭啊,楚唱得確實好,不過你的改編倒也真夠大膽的。”段鳴山收了月琴,笑嗬嗬地坐在了顧南喬的身邊,“我拉了幾十年的月琴,還是第一次嚐試這樣的曲牌,這要不是為了拉投資另辟蹊徑,我真不敢拿出這樣的戲登台來演啊”
“老段,你這就老一套了啊,南喬把皮黃元素弱化,加入亞戲曲化的曲牌,還真挺適合悠優的嗓音和唱腔,咱們拿演出效果話嘛,這段《霸王別姬》她簡直是把虞姬給唱活了。”
範陵初大病初愈,原本臉色還有些蒼白,可是當他畫上大花臉再把項羽這一身行頭扮下來,居然莫名把楚霸王的幾分神韻從戲台子上帶了下來,話也跟著中氣十足了。
“反正我瞧著南喬這樣搞不錯,即便是投資人不喜歡咱們的演出形式,我也支持她繼續試一試。咱們歲數都大了,想讓年輕人喜歡看京劇,還得多聽年輕人的意見嘛。”
“對啊老段,我也瞧著楚唱的好,喬丫頭的改編也很有意思嘛。”
排練有了顯著成績,李和田這個心底藏不住事的直腸子當下就高興了起來。他隨意搖晃著手裏的鼓槌,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鼓麵敲打,借著鼓點節奏毫不吝惜地誇讚起了顧南喬和楚悠優這兩個後輩。
“春色滿園今年就是時來運轉了,楚漸漸可以挑起大梁來,喬丫頭這新鮮構思也有意思,還有大老板看上咱這戲班子,要給咱們投資了這是老爺開眼,讓咱們春色滿園再幹點大事出來啊!”
“老李,那投資八字沒一撇呢,瞧給你美的呀。”範陵初被自己老友這一番言語逗得笑出聲來,卻又忽然像想到什麽似的,低歎了口氣。
“前段時間我家裏出了些事,在座的大家夥都知道,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了。我啊這麽折一騰也算是想開了,投資這事能不能成都不強求,隨緣就好,至於春色滿園,隻要我還能張羅得動一,就繼續張羅著,要是真有張羅不動的那散了也就散了,別一直拖累大家夥兒,我心裏也過意不去。”
範陵初的話得在座各位心裏都不太是滋味,李和田唇角笑意一僵,直接噤住了聲,愣是忘了自己剛剛到一半的話到底是什麽。
“老範啊,好端端的你這喪氣話幹啥。”段鳴山第一個回過神來,他清瘦的手掌在範陵初的肩膀上拍了拍,“前段時間你家裏出事,春色滿園也遇到了難處,還有憶姍那孩子也真是的哎,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不過,眼下這不都挺過來了嘛,咱們大家夥兒看著春色滿園一點點發展起來,都舍不得這個戲班子散了,這次的事肯定能成,一切都會好的。”
“對啊,可不就是老段的這個理兒嗎?”李和田趕緊接過話茬,順著段鳴山的話繼續開解起來,“老範,你甭操心那些杞人憂的事了,不論投資這事有譜沒有,春色滿園都垮不了。你看看喬丫頭多出息啊,她在b省京劇團的演出我去看了,嘖,那孫玉姣,她唱的可真帶勁兒。不管怎麽,你教出這樣一個得意門生,都算是後繼有人了”
提起顧南喬,範陵初神色終於有所緩解,他的目光在顧南喬的臉上停留片刻,才低聲道:“南喬確實是塊材料,年紀輕輕就唱出這樣的成績,不容易啊。”
“楚今這出戲,就是沒有咱們幾個老人撐著,也足夠挑大梁了。”李和田大手一揮,朗笑起來,“孩子們成長得這麽快,你還跟著瞎操什麽心我看啊,春色滿園有喬丫頭和楚在,以後發展絕對差不了。”
顧南喬被自家師傅和這些叔叔伯伯誇的臉頰微微泛紅,客氣的話都已經到了唇齒間,卻因為距離太近,聽到範陵初及不可察的一聲歎息,而重新咽了下去。
顧南喬微微垂下眼眸,目光被纖長的睫毛遮擋,看不清眼底情緒,短短一瞬之間,她已經意會出了範陵初所有將未的話語。
正因為顧南喬有了現在這樣的成績,範老才不忍心繼續讓春色滿園的爛攤子困住她,耽誤她一片光明的好前途。這些事情,範陵初從沒和顧南喬直過,卻是看得比誰都透徹。
可是,春色滿園沒有顧南喬,又會怎麽樣呢?
這幾乎是個解不開的死結。
失神隻有短短一瞬,顧南喬自知眼下沒必要過多糾結沒結果的問題,去鑽那些不合時宜的牛角尖,所以她很快整理好情緒,把思緒重新放在即將到來的演出上。
範陵初大病初愈,能來配合楚悠優排練已經很極限了,讓他支撐完整一台大戲實在強人所難,而楚悠優的優秀發揮,顯然是春色滿園最大的亮點。
這樣想著,顧南喬開口詢問道:“悠優的虞姬很出彩,我看不如周末的時候咱們就給投資方演這段,大家覺得怎麽樣?”
範陵初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點頭應了下:“好,就按南喬的來。”
楚悠優不知道剛剛短暫沉默中發生了什麽,她隻顧著緊張兮兮地自省吾身,忽然被點名道姓,更是有些驚慌地眨了眨眼睛。
“沒想到最後,居然真是由我來挑大梁,我我我”
磕磕巴巴了好半,楚悠優才終於在大家的注視下擠出下文來,她的手緊攥著戲服的衣擺,有些緊張也有些興奮地道。
“那我一定好好發揮,爭取替大家夥把這筆投資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