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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或許,我有辦法

  電光石火間,顧南喬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蘇以漾的那句——春色滿園的特色,或者,與其他私人戲班或是國有劇院團都不盡相同的地方。


  這樣想著,顧南喬清透漂亮的眼睛亮了幾分,愁容一掃而空,唇角狡黠地彎了起來。


  “或許,我有辦法。


  似乎沒有想到顧南喬會這樣,段鳴山先是一愣,很快又遞過詢問的目光。


  “喬丫頭,你有什麽辦法?”


  顧南喬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自顧自地道:“春色滿園人員少,演出班底遠算不得豪華,編排劇目的時候難度很大,很多經典大戲都沒辦法完整的演出來。可是比起那些成熟的演出團體,這也是我們最大的優勢所在。”


  顧南喬話音還沒徹底落下,都沒等著李和田還有段鳴山兩位技術派的老師傅話,楚悠優就第一個來反駁了。


  “你可拉倒吧,南喬姐,”楚悠優心直口快地,“這哪是優勢啊,但凡是個演員,誰不想在大劇院演出,有更好的演出機會啊。咱們這要燈光特效沒燈光特效,要換場換幕沒換場換幕的,條件不允許還愣是得演出,咱們不是被逼的沒辦法了嘛。”


  楚悠優的一句話一出口,在座的大家夥都有點泄氣了。


  主創在這邊開會的時候,台上按著場次算錢的樂隊臨時工們個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都已經把樂器收拾好,到後台歇著去了。李牧原本想過來旁聽,卻被李和田一個眼神製止,跟著大部隊去了後台。


  方才一場戲唱得熱鬧,可是真到了決定事情的時候,除卻還在醫院住著的範陵初,能真的上忙的,也無非隻有眼下這四個人。其中顧南喬還礙於劇院團的規定,隻能幫著改戲導戲,擔任技術指導,不能真的登台上場。


  怎麽看都是人丁凋零,淒慘不已,和優勢完全貼不上邊。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還堅持唱了六年,唱到了今。”


  顧南喬不在意大家情緒低落,那雙靈動的眼睛像是粹了星光,她語氣一頓,順著楚悠優的話繼續分析道,“這當中和我師父的堅持自然少不了關係,可是從另一種角度來,我們是在摸索一種去繁就簡的演出方式。”


  “去繁就簡”段鳴山把顧南喬的話重複了一遍,覺得這丫頭清澈好聽的聲音把心底升騰起的那股子煩心勁壓了下去,而她不緊不慢的語氣也像是莫名讓人信服似的。


  “喬丫頭,你是,那個投資人看上了我們春色滿園的人員架構不成?”


  顧南喬彎起眼睛一笑,狡黠地點了點頭:“咱們春色滿園人員有限,為了確保演出正常進行,最大程度的節約開銷與成本,師父把演出形式精簡到極致,這可是咱們這獨一份的,別的演出團體根本不具備的優勢啊。”


  “嘿,你的有點意思啊,喬丫頭。”李和田一拍大腿,咧著嘴角樂了,“別的院團那麽大的人員開銷,還未見得唱出什麽名堂來,咱春色滿園可就簡單了,靠著我、老段還有你師父咱們老哥三個,就能撐起一台大戲。打鬧的就把錢給掙了,怎麽看都不是賠本買賣,要怎麽咱們能吸引到投資人呢,這就是特色。”


  李和田這話的一點都不誇張,與各大劇院團光是樂隊就動輒幾十人的班底不同,春色滿園的京劇伴奏極為簡潔。長此以往的演出之下,已經漸漸形成了鼓師、琴師和台上的角兒互相配合的鐵三角關係,也算是不同於其他戲班子的獨特特色。


  京劇文場戲一般重唱工,以管弦樂伴奏為主,因為段鳴山是最拎得出來的高手,就在編曲和複排的時候進行調整,以月琴為主,靠著京胡、京二胡、月琴這文戲三大件坐鎮,還保證演出效果。


  而打擊樂隊的武場演奏,以板鼓為核心,在保留比較明顯的“程式化”和那套必不可少的“鑼鼓經”的同時,隻把側重點放在板鼓、大鑼和饒撥這武戲三大件上,圍繞著李和田這位“鼓師”來演奏,其他的樂器隻作為錦上添花。


  在不影響正常演出的情況,春色滿園把京劇動輒幾十號人的樂隊精簡到極致,這樣的調整對於京劇團體來可能顯得有些寒酸。可是做加法永遠比做減法簡單多了,這樣的嚐試還經曆了市場的初步考驗,也算是十分難得的一次調整。


  段鳴山和李和田尋思著顧南喬的話,都有點撥開雲霧的意思。


  楚悠優雖然算是半個核心人員,但她畢竟來的晚,年紀也,繞著繞著就有點轉不過彎來了。眼看著在場各位都已經恍然大悟,隻有她還完全抓不到重點,楚悠優急了。


  她輕輕扯了扯顧南喬的袖子,聲嘀咕道:“南喬姐,我怎麽有點聽不明白了,合著人少還是好事了?”


  “不止是人多人少的問題,”顧南喬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幹脆把話得更明白些,“咱們春色滿園維持著這樣的班底,斷斷續續唱了六年,在蘇以漾的那些營銷手段完全沒有進行的情況下,雖然沒賺到大錢,卻沒有徹底被市場淘汰這就明,我們這種去繁從簡的嚐試本質上沒有問題,或許這正是投資人選中我們的原因。”


  “可是”楚悠優聽得雲裏霧裏,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要是他真的對咱們的班底滿意,為什麽要把今這出《西廂記》叫停啊,我今兒唱的沒有那麽差勁啊”


  楚悠優的問題,也正是顧南喬想了許久才想通的問題。


  蘇以漾不是對春色滿園的班底不滿意,反之,春色滿園吸引到他的,正是這樣新穎的演出嚐試。可是這其中有個致命的問題,就是金三角的存在完全是建立在範陵初、段鳴山和李和田多年來的默契之下歪打正著的產物,這就宛如三神帶活整支隊伍,戲班子的其他成員全程打醬油,不需要適應,也根本適應不來。


  這樣的情況優勢明顯,副作用也很突出——但凡範陵初、段鳴山和李和田的鐵三角被打破,戲班子的其他成員替補不上,就沒辦法形成那種和諧的演出效果。


  以一言以蔽之就是,沒有普遍性。


  人家蘇以漾大老遠來,是想聽經過市場錘煉之後的鐵三角如何把在極簡風格下把一場京劇傳統劇目唱活,卻聽了一場無褒無貶的半吊子《西廂記》,不叫停就怪了。


  “楚啊,不是你唱得不成,是你和我們倆的磨合太少了。”


  還沒等顧南喬話,李和田這位擔當指揮的鼓師就主動寬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你們這幫年輕都是走的學院派那套路子,這些年你們在學校學的,就是怎麽把京劇的程式化藝術發展到極致,讓你跟著我的節奏來走,本身就有點擰巴,為難你了。”


  楚悠優聽得一知半解,輕咬著嘴唇正想些什麽,倒是段鳴山的歎息聲先一步傳了過來。他喝了口茶水,話語間有些惋惜,也有些苦澀。


  “哎,可惜了”


  段鳴山是春色滿園的老大哥,平日裏沒少為戲班子操心,句事事親力親為也不為過。顧南喬的這些,他稍微轉頭一想,就也想明白了。


  可是隨著範陵初病倒,春色滿園的鐵三角被打破,沒人可以接得下他的班子。要是顧南喬直接頂上倒還算是一線生機,可偏偏她在b省劇院團任職,上次的一時救場已經算是破了例,給她惹了不的麻煩。要是長此以往在外邊接私活,那無非是在自斷前程,就是顧南喬有這份心思,段鳴山也不能看著這丫頭犯傻。


  春色滿園的現狀擺在這裏,即便這次投資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也是有緣無分了。


  方才還算熱絡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在座各位都沒再話,場麵一度有些尷尬。


  “等等,這事未必沒有轉機”最後還是顧南喬首先打破僵局,“段叔,李叔,你們還記得去年的那出《狀元媒》嗎?”


  提起這部戲,楚悠優最有發言權,當即點了點頭:“這不是我大三的期末匯報嗎,怎麽啦,南喬姐?”


  這出戲是楚悠優期末匯報演出唱的,校方定下的唱段是《狀元媒》的柴郡主,那個唱段算不得多難,可是楚悠優始終找不到狀態。尤其是京劇器樂演奏係的首席之前追過她,可是楚悠優看不慣他那副吊兒郎當的紈絝公子哥模樣,一點麵子沒給他留,直接拒絕了。


  之後那位首席一直在心底記恨著楚悠優,趕上這麽千載難逢的機會,便開始不惜餘力地整楚悠優,玩命的打擊報複。演出的時候,那個夥子把那段二黃原板拉得難唱得很。旁人或許聽不出來個所以然來,可是上台的楚悠優卻是唱的特別難受,幾度在破音和氣息不夠之間徘徊,柴郡主的少女熱切和高貴端莊統統表達不出來,隻剩下靠破鑼嗓子在硬撐。


  眼看著期末匯報越來越近,這麽下去絕對會掛科,楚悠優被逼得實在沒辦法,隻能來找自己的偶像學姐顧南喬幫忙。


  顧南喬了解情況後,知道靠跟那位首席和解來解決問題絕對不靠譜,就親自替楚悠優捋了一遍京劇樂譜,把首席的演奏部分換掉,用楚悠優的唱腔轉變頂上,對《狀元媒》這個經典唱段進行了一次大刀闊斧的改編,才順利完成那次期末匯報。


  當時顧南喬的改編思路就是照著春色滿園的演出風格取經的——在樂隊給予的幫助極度有限的情況下,顧南喬幫助楚悠優調整慣常的演唱習慣,把因為缺少配樂而留白的部分合理補上,反倒因此突出了旦角的唱腔,獲得意想不到的演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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