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年那蠶那盤棋（中）

  屋外的大戰還在繼續。


  相比於看電視，現場的視覺衝擊自然更加強烈，沒有背景音樂、沒有特效、沒有後期剪輯、沒有鏡頭轉換……


  轉頭看過去，就是一群打扮各異、手段百出的江湖猛人在圍毆一個更加兇狠的猛人。


  宛如群狼戰虎。


  沒有背景音樂，但震天的怒吼聲和凄厲的慘叫聲是真實的；


  沒有特效，但橫飛的血肉、斷裂的骨骼是真實的；


  沒有後期剪輯，但轉瞬即逝的死亡，比慘烈更慘烈的殺戮是真實的；


  沒有鏡頭轉換，但縱橫全場的刀光劍影，帶著殺伐血氣的拳風掌力是真實的。


  殘酷的真實。


  血腥的壯烈。


  生命在此猶如草芥。


  喬峰的勇猛在此展現得淋漓盡致。


  「你們說喬某是契丹人，豬狗不如，那達摩祖師又何嘗是漢人？今日喬某就用本朝太祖所創太祖長拳來領教兩位高僧由達摩祖師所創的少林絕技！」


  屋外喬峰殺到興起，單挑玄難玄寂。


  王動突然看向阿朱，問道：「大哥如此當眾挑釁我少林，辱及達摩祖師，阿朱姑娘說我應不應該出去幫幫兩位師叔祖？」


  阿朱表情略顯緊張，道：「可你和喬大爺是結義兄弟，那達摩祖師是胡非漢也是那日你對喬大爺說的……」


  王動搖頭道：「不一樣的，我對大哥是私下說的，他這是當著天下群雄的面直言達摩祖師之非，倘若他等會贏了我兩位師叔祖，那我少林顏面何在？」


  阿朱正要開口說話，王動續道：「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那夜潛入少林，盜走了我少林一部重要經書，我今日來聚賢庄也是為那部經書而來……」


  阿朱忙道：「喬大爺沒有偷你們的經書。」


  王動搖頭一笑，「阿朱姑娘，你不必為大哥掩飾，我在少林的職責就是負責打掃藏經閣，可以說對閣內每一本書都了如指掌，但那夜大哥從少林寺離去之後，我少林鎮派之寶《易筋經》便告遺失，不是他還能是誰？」


  阿朱猶豫了一下，道：「那經書是我偷的！」


  「你？」


  阿朱勉力支撐，從懷裡掏出一本油紙包著的經書，伸手遞給王動，「你看是不是這本？」


  王動接過書本，認真地打開查看，正是《易筋經》。


  「對不起，是我一時貪玩胡鬧，想氣一氣你們少林，才順手偷走你們的經書，此事真的跟喬大爺無關，你和喬大爺是結義的兄弟，你應該知道他的為人。」


  阿朱當然不會說她偷書是為了慕容復。


  王動也不揭穿，點頭「嗯」了一聲，收起經書。


  少林七十二絕技名動江湖，但真正的鎮派至寶是《易筋經》，因為只有這套經書才做到了「一竅通，百竅通」，化腐朽為神奇，一旦掌握，無論多麼普通的功夫都可以發揮出超一流的效果。


  只是因為這部經書太過高深，心存修武練功的之念高僧絕無練成的可能，只有勘破「我相，人相」，斬去練功的念頭，心無旁騖，才有練成的一線可能。


  正因如此，自古以來，無數高僧都鑽研不出一個所以然，只能將其束之高閣，倒是曾有位瘋僧意外獲取此經，信手胡練，最終竟有所成。


  這就好像一群數學博士看到1+1這個問題時，總要忍不住多想、深想，最終越想越深，誤入歧途，而一個幼兒園中班的孩子隨手寫了一個「2」。


  王動決定此時收回《易筋經》，倒不是想自去研究，他對自己的武學天賦很有信心，但《易筋經》這種至寶顯然只賦予有緣人，時機未到，不可強求。


  王動選擇在這個時候取回《易筋經》，是另有打算。


  「阿朱姑娘……」


  游坦之突然不知從哪裡奔了出來，臉上悲傷的餘韻還在，但語氣並無波瀾，屬於隔離式「表演」，角色在戲中，置身於事外。


  「阿朱姑娘已將經書還於本寺，游少俠不必再費心思，阿彌陀佛。」王動語氣平靜地說道。


  這就是他的打算，既然游坦之直言不諱要搶虛竹的機緣，那麼他也不必再有顧忌，勢必要將玩家游坦之的所有「機緣」扼殺於搖籃中。


  在原故事的世界里，阿朱後來把這本《易筋經》交給了喬峰，然後喬峰不小心將其遺落，輾轉被游坦之撿到，又讓他機緣巧合地發現經書中由隱形草液所書的《神足經》，順勢依之修鍊，不期練就一身神功。


  現在，王動收了這本書，等於隨手砍斷這條線。


  游坦之望著王動，表情不再嬉皮笑臉，冷冰冰問道：「你要破壞故事主線？」


  王動道：「你連男四號都算不上，你有什麼主線？」


  游坦之冷笑連連，「好、好，很好，就這樣，咱們聾啞谷再見。」


  話雖如此，心中還是十分懊惱，明明已經算好了一切，竟漏掉這個關鍵的細節。


  他眼神陰冷地盯著王動，心中盤算著殺人奪寶的可能，因為捨得氪金，自己之前已經通關了幾個故事模型，收穫了不少獎勵，可謂家底豐厚。


  但問題是，對方拿到的是天龍三巨頭之一——虛竹的角色，能分到這種主角角色，不是氪了更多的金就是等級比自己高很多，實力難以估測。


  猶豫好一會，忽然看到那邪僧朝自己走了一步，右手轉動，呈拈花之狀，赫然要對自己出手！

  他既然掠奪了《易筋經》，恐怕已然動了殺念，再耽擱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哼！」


  游坦之本著輸了博弈不輸場子的原則，拂袖離去。


  王動望著游坦之的背影，陷入沉思。


  事到如今，游坦之這條線等於完全崩壞，接下來就看系統如何修正。


  這時，外面的戰鬥已經進入到白熱化的階段，不過，後面的劇情雖有細節出入，但沒有出現大的變故。


  喬峰因為游氏雙雄的自盡而失神片刻，有人趁機砍了他一刀，喬峰帶傷作戰，加上因為顧念王動的結義之情、玄苦的授藝之恩，以及丐幫的香火之情，出手間難免有所顧慮，未能放手大殺，接連又被捅了兩劍。


  喬峰自知今日再難逃出聚賢庄，又著實不想死在外人手裡，正欲自斷經脈，忽然一道黑影從牆頭上跳下來，出手如閃電，將圍攻上來的幾位高手盡數擊退，挾著喬峰迅速跳牆離去，其輕功身法以及內功比雲中鶴強了不知多少倍。


  群雄愕然不已，下意識地看向玄難玄寂，兩位高僧面面相覷，轉頭望向大廳，看到王動正在為喬峰帶來的那位姑娘輸真氣療傷。


  「今日讓那喬峰逃了，大夥乾脆殺了這個臭丫頭！」


  群雄中有人叫道。


  「好主意，就這麼辦！」


  「殺了妖女！」


  「她和喬峰是一夥的！」


  群雄眼見就要殺了喬峰，卻被他從手底下逃走，心中失望之餘，不免惴惴，怕他將來登門報仇，在這種複雜心態的鼓動下，自然想要殺了阿朱泄憤。


  大家雖喊得起勁，但看到王動站在那裡，沒人敢上前動手。


  「你們不敢動手，就讓我周吳鄭來動手！」


  周吳鄭就是所謂的「趙錢孫」，他因為雁門關之役時偷偷逃走，內心羞愧，從此不敢再以真名示人，自稱趙錢孫。


  今天他又要違背本心，對一個身受重傷的小姑娘下殺手，那是連「趙錢孫」這個名字也不好意思再用，於是自己換成「周吳鄭。」


  趙錢孫右掌斜斜揚起，閃身撲向阿朱。


  掌至半途，另外一隻手掌攔住了他的去路。


  王動不知何時出現在阿朱身前，接了趙錢孫這一掌。


  「嘭！」


  雙掌相交，發出一聲巨響。


  趙錢孫倒飛出去，後背撞在門上，又是「咔嚓」一聲，門框碎裂。


  趙錢孫摔在地上，噴了一口血。


  「阿彌陀佛，諸位施主皆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英雄豪傑，如今竟要對一個身受重傷的小姑娘下殺手了嗎？」王動問道。


  群雄聞言，臉上均是一紅，一時無人接話。


  薛神醫這時接道：「她重傷難治，再耽擱半炷香便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小神僧既然大慈大悲，還是趕緊為她準備後事去吧。」


  王動轉頭看向薛神醫，道：「你若就她，我傳你一套絕學。」


  薛神醫神色微變，顯然有些心動。


  王動的武功他已經親眼所見兩次，不論是先前攔截雲中鶴，還是剛剛一掌擊退趙錢孫，都證明了他的武功恐怕不在那喬峰之下，如果能得他一項絕技相授，必是獲益匪淺、突飛猛進。


  「薛神醫！」


  這時，單正突然叫了一聲。


  薛神醫猛然驚醒，冷聲道：「即使小神僧你傳我少林七十二絕技，我也絕對不會救她，這世上任誰帶她前來求醫我都會出手相救，唯獨契丹野種不行！哪怕小神僧你要殺了我，將我大卸八塊，我也絕不改口！」


  王動道：「你若救她，我保你重回聾啞門門下。」


  薛神醫變色道：「你說什麼？」


  薛神醫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被恩師蘇星河逐出聾啞門，但這件事事涉本派機密，江湖並無人知曉，此時聽到王動這麼說，難免震驚。


  「蘇居士將你們師兄弟八人逐出師門一事，小僧全盤知曉，函谷八友想再回聾啞門，全在薛神醫一念之間。」


  薛神醫望著王動，確認問道：「你此話當真？」


  「出家人不打誑語。」王動道。


  「好，我答應你！」薛神醫當即改口。


  群雄見此情形，知道事有變故，但薛神醫既然答應下來，那深不可測的小和尚又出面力保，他們也不便多說，紛紛抱拳告辭。


  王動隨後也離開聚賢庄，不過他沒有和玄難玄寂一起返回少林，而是以「追索黑衣人」為由獨自離去。


  本來少林弟子若想下山，必要經過各項考核，譬如要闖過十八銅人陣，譬如要在同門師兄弟切磋中獲勝，譬如得到達摩院首座點評首肯……


  王動顯然不需要經過這些考核。


  因為達摩院首座玄難大師給他的點評是：「你武功在我之上，不必另外破陣過關。」


  王動辭別兩位師叔祖。


  他要去找一個人。


  準確地說，他是要去找一條蠶。


  一條冰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