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告別
言清喬看著昏倒在她床榻邊的少年陸慎恒，心裏一顫，鎮定了幾息，手伸向了陸慎恒的鼻子下麵。
有呼吸的。
瓶子裏裝的也確實是纏心毒，言清喬那麽相信自己的人，竟然也會在陸慎恒昏倒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對自己產生了強烈的懷疑感。
陸慎恒那一口氣喝掉了大分量的纏心毒，毒發了之後要昏睡好些時候，現如今昏倒也是正常。
言清喬手還停留在陸慎恒的臉邊，索性沒人看見，也不知道真假，便大著膽子，伸手在陸慎恒的臉上揉了幾下。
“真可愛啊。”這麽蒼白脆弱，又一心一意愛著人的陸慎恒，怕是誰也抵擋不了吧？
“可惜了，等回去就得離你遠些了，你有喜歡的人了。”
言清喬絕對自尊自愛，她也跟陸慎恒相處了這麽長的時間，若是動心，陸慎恒早就喜歡上了，哪裏還輪得到處處被陸慎恒特殊對待的那位故人，既然他沒有重新喜歡上自己，那麽她也絕對不會去介入，這是底線，也是心灰意冷。
言清喬戀戀不舍的又看了陸慎恒一眼，覺得自己魔怔了，對著昏睡的陸慎恒自言自語也就算了，竟然還覺得他可愛.……
或者說她從喜歡上陸慎恒這個人開始就不太正常，明明這人神經病一樣，一會古板一會寵溺一會幼稚，把她也弄的七上八下。
也說不清到底喜歡這人哪裏
等到陸慎恒再醒過來的時候，這位前王妃已經死掉了。
正好，他的纏心毒發作，可能會痛幾日，慢慢的會把關於這位前王妃的所有一切都忘記了，總比走不出去尋死覓活的好。
言清喬基本能肯定，她就是前王妃。
或許是因為纏心毒的作用，又或許是因為時空交錯或者其他的原因，她先回到了陸慎恒的身邊，又交叉著回憶起少年陸慎恒。
甚至還有一種可能，關於這前王妃可怕的占卜預示能力，也是因為五年後的道聽途說，再拿事情的結果往回推過程。
就像是言清喬現在一樣，她知道那麽危險的纏心毒被陸慎恒喝下去之後，他也死不了，還會把小暑保護的很好。
言清喬也說不上來自己心裏麵到底是高興還是傷心，高興的是她敢確定自己就是前王妃，沒有了記憶的前王妃，陸慎恒這一段時間裏麵，心裏足足實實的隻有她一個人，甚至在纏心毒發作的這麽多年，他也從來沒有對別的女人動過心。
傷心的是，她回來了，陸慎恒卻對另外一個姑娘動了心思，讓言清喬大罵陸慎恒渣男的理由都沒有，明明他什麽也不記得了。
言清喬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思緒，摸了摸自己的脈搏，估算著大概還有多久的日子能活，想了想，提了聲音叫來了玉嬤嬤和小林。
玉嬤嬤先進的門。
玉嬤嬤與五年後幾乎沒有什麽變化，甚至連臉上的皺紋都一根不少，許是知道了言清喬時日無多，給言清喬請安的時候，眼眶微微紅了。
此時此刻，恭恭敬敬的站在床榻邊，給言清喬行禮。
應該是沒想到陸慎恒會昏倒在旁邊，臉上一驚。
“沒事。”
言清喬看著熟悉的玉嬤嬤，眼前閃現了那個渾身都被切割出無數傷口，硬生生放血流幹的玉嬤嬤，頓時鼻頭一酸，朝著玉嬤嬤伸了伸手。
玉嬤嬤連忙上前，用力的握住了言清喬的手。
時間不多了，言清喬感覺眼前發黑，她的高燒已經熱的渾身發冷眼前模糊，也分不清她自己還能活多久，也沒工夫再跟玉嬤嬤客套。
她有些話不得不對著玉嬤嬤交代。
“這話我隻跟你說，你不要告訴別人，其實往後的很多事情我都已經看見了，我不想後悔，也不想讓王爺後悔，我給王爺下了一種毒，他會痛苦很多年，但不會死，隻要他不死，就有人能護著小暑。”
言清喬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蒼白著一張臉繼續說道。
“把王府裏麵見過我的人都換掉了吧，該遣散的遣散，這些人隻會加劇王爺身上的毒性發作，熬過了後麵三年，王爺活的舒心一些。”
“娘娘.……”
玉嬤嬤眼淚稀裏嘩啦的往下掉。
言清喬卻沒空受她的眼淚了，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更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回去，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下去。
“玉嬤嬤，我相信你，所以請你好好的照顧小暑，我會回來的，仍然用這個名字，一個字都不差，但是在我回來之前，玉嬤嬤要幫我保密，還有床榻下麵的這個密室.……嬤嬤，小暑就交給你了，讓他在我回來之前不要這麽寂寞，他是一個十分懂事的孩子。”
言清喬看著玉嬤嬤哭，自己也跟著掉眼淚。
她舍不得小暑，才剛剛把他生下來，就要離開他許多年，明知道可能她現在昏睡了就能見到小暑，可還是心頭發酸，甚至當初她在剛穿越過來的那段時間裏麵，還動過可能會利用小暑的心思。
想到這是足足實實經曆過生育之痛自己生下來的孩子，言清喬隻覺得千言萬語全堵在嘴裏，那種感覺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娘娘.……會回來。”
玉嬤嬤一愣。
言清喬堅定的點了點頭。
玉嬤嬤也明白言清喬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是遺言，也不敢多問，擦著眼淚不住的點頭，不管言清喬說什麽，她都答應著說好。
小林在門外敲門，進來的時候，手裏還抱著小暑。
言清喬本來就是強忍著到現在，這會一看見繈褓中的小暑，眼淚掉的跟不值錢一樣。
她想要伸手，卻無能為力。
玉嬤嬤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把小暑接了過來，放在了言清喬的懷裏。
小小的人還皺著一張臉，才幾天的功夫，都沒長開，像個小老頭一般，也不像其他孩子吃了睡睡了吃，這會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似乎是聞見了言清喬的味道，頭側著向她的方向使勁蠕動嘴唇，他想要吃奶。
他現在還這麽弱這麽小，抱在懷裏隻是一個臂彎的長度，甚至連叫一聲娘親的能力都沒有。
“小暑啊，是娘親……”
言清喬發現她不能再看了，都不知道她現在經曆的這些到底是記憶還是時空交錯填補進了這空白的時光裏，她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輕易的決定而產生蝴蝶效應而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言清喬連擦眼淚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扭開頭，弱弱的對著玉嬤嬤說道。
“嬤嬤，王府，王爺，小暑，都交給你了，我不會死在王府內的。”
她記得，玉嬤嬤說過，她是消失在惠山裏的。
多半也是死了，但是最後連屍體都沒有找到，當初那道長計劃這麽周詳，臨到尾了也是用別人的屍體替代意圖複活言清喬的。
她好想再摸一摸小暑，抱一抱親一親，可是時間不多了。
她交代的再多，想的再周到，小暑和陸慎恒都要硬生生的熬過這五年。
在此之前，她還要去一趟皇宮。
玉嬤嬤手腳快的很，言清喬交代要馬車去惠山，她已經不問言清喬到底要幹什麽了，一會會的功夫，簡易擔架硬生生被抬進了屋內，言清喬躺在擔架上麵，一瞬間下半身撕裂，眼前一黑，以為自己會暈過去，離開了這夢境。
可是再睜開眼的時候，她還在這裏，院內停著一個被鋪軟的軟轎，是玉嬤嬤怕言清喬身子受不住馬車，專門讓人布置的。
言清喬被人抱進了軟轎內，緊緊的抓著手邊的軟枕，一路頭也沒回，離開了王府。
她坐在輕微搖晃的軟轎上，聽著軟轎後麵跟著的馬車聲響，路過了繁華的經京城街道，聽見了攤販在叫賣，全是人們在努力生活的聲音，昔日裏聽著或許沒有這麽多的感慨，可言清喬被自己的身體影響，就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一般，如今聽著外麵的這些聲音，就是突然，舍不得。
舍不得這繁華的人間。
舍不得這世間的好與壞。
軟轎也路過了侯府。
好巧不巧，言嬌嬌拎著鞭子，在後門口打那個癡傻的言清喬。
明明差了這麽多歲的年紀，閆嬌嬌小小的身量甚至比言清喬還要更高更壯一些，癡傻的言清喬被打的吱哇亂叫，十來歲的模樣麵黃肌肉，生的好像才五六歲，就連痛呼的聲音也弱弱的，跟個小雞仔一樣。
言清喬抬手，想要著人去阻攔，可她現在清醒時候每分每秒都是寶貴，也不敢胡亂插手。
小曲擋在兩個人的中間，一主一仆都是渾身血，看著慘不忍睹。
一個媽媽看見後門紛爭，連忙跑了出來，一邊勸說著一邊把言嬌嬌往院子裏抱。
勸說的內容不是在教育言嬌嬌打言清喬不對，反而是說到女孩子要愛惜自己的名聲，若是被別人看見了，怕是要毀了名聲，以後不好嫁出去，要打也要在院子裏麵打，就算打死了，侯爺和夫人也有借口對別人解釋。
小小的言嬌嬌已經明白了名聲這個東西的存在，也已經有了一定要嫁給人中之龍的概念，甚至往後的半輩子都被困在自己用一張臉一個好名聲而要嫁給一個好夫君的牢籠裏。
名聲這個也是唯一能夠威脅到她的東西，果然不打了，手裏的馬鞭丟給了旁邊的小丫鬟，氣勢洶洶的對著那小丫鬟說道。
“聽媽媽的話！把言清喬這個賤人給我拎到院子裏麵，你幫我打！打的越狠越好！渾身上下要是有一塊好皮，今天晚上你就陪著言清喬一起受罰！”
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了什麽緣分，前一刻還躲在小曲背後大聲喊叫的言清喬突然轉過頭，看向了言清喬所在的軟轎。
兩人目光遙遙一撞，隔著很遠。
言清喬手撐在軟轎窗上，對著那小小言清喬輕聲說道。
“等我。”
不隻是這個小小的言清喬要等她，他也想要陸慎恒等她，也想要那個還在繈褓中連她的模樣都沒有記住的小暑等她。
想要去惠山，軟轎就得行過皇宮。
言清喬到了宮門口，叫停了轎夫，給宮內遞了牌子，求見老皇帝。
陸慎恒陣前出逃，又接連昏睡，她要去找老皇帝解釋下，她至少還有官職在身，跟老皇帝說上幾句，求情免掉陸慎恒死罪的法子應該還是有的。
而且，她想看看，那個一直在傳說中卻從來沒有見過的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