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直面礦老闆(一)
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庭進來說:「書記,有個礦老闆要見你,見不見?」
「礦老闆?什麼礦老闆啊?見我幹什麼?」我問。
「紅廟鄉一號礦場的老闆焦作斌。」王主任回答。
「哦,『幕後人物』終於登場了。他見我幹什麼?」
「那還用問,肯定是關停他礦場的事啊。」
「你知道這個礦老闆嗎?」
「知道一些,具體知道的不多。我聽說,他就是紅廟鄉的礦老大,紅黑兩道都吃得開。多年以來,他違規開山採礦,積累了大量的個人財富。他用這些個人財富,拉攏腐蝕了不少的幹部。這些幹部,又為他開綠燈,讓他繼續累積財富。累積財富后,又腐蝕拉攏利誘更多、更大的幹部,就像當年廈門遠華案的賴昌星一樣,焦作斌跟自己織了一道密密麻麻的關係網,保護網。」王主任說。
「有這麼厲害嗎?」我笑著問。
「當然有,在我們縣,焦作斌就像原來的周懷南一樣,都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咳嗽一下,月光縣就要抖一抖。據傳說,他過著紙醉金迷,揮金如土的生活。除了原配夫人外,外面有很多女人跟他生了孩子,經常有年輕漂亮的女人圍繞著他,過著『帝王般』的生活。他的這種生活,都是以我們老百姓的汗水,以我們老百姓的血淚,以我們縣的環境污染為代價的啊!」
「這麼肆無忌憚地橫行鄉里,魚肉百姓,怎麼就沒人管呢?」我有些憤憤不平地問。
「誰管?」王主任問。
「當然是縣委、縣政府啊。」我說。
「這又回到了我們常常討論的問題上來了。先說縣委,縣委書記自己的屁股都沒坐熱,在自己身邊又沒有形成一種強大的正能量,這麼管?再說縣政府,原來是人大孫凌雲主任當縣長,後來是馬志,我不好說他們,他們不中飽私囊、沆瀣一氣就謝天謝地,燒高香了,怎麼管?都漠不關心,嚴格來說,是假裝漠不關心。都不過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放任自流,上行下效,月光縣就只有越來越亂的份了。」
「哦。」我沉思起來。
「你說,周懷南的活動能量大,還是焦作斌的活動能量大?」我問。
「焦作斌的活動能量大。」
「說說理由。」
「周懷南再怎麼不是,也框了一個國企老總的身份,還是會受到一些限制。而焦作斌就不同了,他就是一個個體戶,說好聽的叫民營企業家。他想怎麼來,就怎麼來。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花錢也不用做賬。所以,更加肆無忌憚,更加為所欲為。更加有破壞力,更加有殺傷力。」
「哦。」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看,我們縣這麼多鄉鎮,為什麼獨獨是紅廟鄉給孫主任、馬縣長、趙書記悄悄地支付家庭僱工的費用呢?為什麼不給當時和現在的縣委書記支付費用呢?譬如,你為了節省開支,一直不讓僱人打掃你的房間,按說,打掃房間的僱工費用,紅廟鄉可以比這三個人更加理直氣壯地支付啊。這說明什麼?」王主任問。
「你說,這說明什麼?」
「我先說第一個問題,為什麼獨獨是紅廟鄉給孫主任、馬縣長、趙書記悄悄地支付家庭僱工的費用?是因為有些事情不好明說,彼此心照不宣,需要這三個『大人物』照應吧,或者說是罩著吧。」
「那第二個問題呢?」
「再說第二個問題,為什麼不給當時和現在的縣委書記支付費用?在他們眼裡,縣委書記是紙糊的嘛,靠不住嘛,時間不長就會飛走的嘛,沒有什麼大用嘛。還有,縣委書記沒有進入他們的『法眼』,跟他們沒有什麼『瓜葛』和私底下的經濟往來嘛。」
「王主任看問題透徹啊。」我說。
「你看現在,民主生活會你說得那麼清楚,那麼有人情味,那麼有人性地給三個『大人物』台階下,可他們下了嗎?」王主任問。
「那你說說,他們三人為什麼不借坡下驢,就湯下麵呢?公款支付自己家裡的僱工費用,是明顯不符合中央精神的啊。」
「在我看來,他們就是想展示實力,展示力量,就是要讓別人看看,誰也奈何不了他們,誰也不能小瞧了他們。在月光縣這塊地盤上,還是他們說了算。」
「你分析的有道理啊,那你說說,我該怎麼辦呢?」我問。
「書記啊,我說句你聽了不高興的話。你對老百姓是菩薩心腸,真心想著他們,處處維護他們的利益,這肯定是對的,說大一點,是黨的優良作風的具體體現。但同時,對那些貪官污吏,對那些不法之徒,還要有霹靂手段啊。光有菩薩心腸,沒有霹靂手段不行啊。」王主任說。
「王主任,你可以隨時提醒我,你可以慢慢觀察,看我怎麼做吧。有一點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從來不怕貪官污吏,地痞流氓,黑心老闆。我絕不是孬種,我絕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只是在月光縣目前這種複雜的情況下,需要有耐心,需要沉得住氣,需要有高度的智慧和工作藝術罷了。蠻幹、衝動都是不可取的。我不想把問題弄得更糟,而是想把問題處理得更好。」我說。
我繼續說:「我經常跟人談起我的月光夢,現在,我再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月光夢吧。我的月光夢分五步走。」
「哪五步?」王主任問。
「第一步,由海水花園公寓開頭,縣委、縣政府已經牽頭舉辦了動工儀式,我們初步解決了奮進集團的出路問題。」
「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是由市委、市政府牽頭舉辦了新凌河大橋的建設儀式,邁開了解決大橋垮塌遺留問題的步伐。」
「第三步呢?」
「第三步,由省委、省政府牽頭舉辦礦業公司恢復生產儀式,解決礦業公司不出礦的問題。目前,這第三步正在有條不紊進行中。」
「第四步?」
「第四步,由黨中央、國務院舉辦月光縣柳樹湖度假村的開工典禮。最終從根本上解決農民上訪的問題,讓農民脫貧致富有個好的依託。」
「第五步?」
「第五步,聯合國秘書長親臨月光縣,在實地查看脫貧致富奔小康、最終實現中國夢的情況后,向全世界莊嚴宣布,最貧窮的月光縣已經把中國夢變成了現實,他代表聯合國祝福全體月光縣人民!」
「書記真是敢想啊。這能實現嗎?」王主任有些疑惑地問。
「不管能不能實現,這就是我,一個縣委書記的月光夢!當然,這不僅僅是月光夢,也可以說是中國夢的一個縮影。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已經做好了包括犧牲自己生命的全部準備。」我說。
我繼續說:「屈原說得好,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們至少往前走了兩步,我們正在義無反顧地走第三步。無論前面的路有多艱難,我們正在腳踏實地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王主任,你聽好了,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我們往前走。」
「書記說的好有激情啊,那我就拭目以待吧。」王主任說。
「不是拭目以待,是我們一起往前走。」我說。
「我們說了這麼長時間了,那個礦老闆肯定等急了,見不見他?要不要他進來?」王主任問。
「看來,焦作斌還是個人物啊,那我要會會他,看他是何方大俠,如何表演。」我說。
「書記還是要小心謹慎一點,要警惕一點。我估計他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王主任提醒到。
「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被他嚇到。如果被他嚇到了,我坐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呢?」我說。
「小心一點,還是必要的。」
「好,我知道了,你叫他進來吧。我倒要看一看,他是何方神聖?」
不一會兒,紅廟鄉一號礦場的老闆焦作斌大搖大擺地進來了。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旁若無人地抽起了雪茄。煙霧繚繞中,兩個手指上的鑽戒閃閃發光。這讓我想起了一些電影電視中的黑老大的形象,焦老闆的這種表現,就是電影電視裡面黑老大的現實版,活脫脫的一個暴發戶、土財主的形象。
王主任給他倒了一杯茶后,退出去了。
我有些輕蔑地,有些鄙視地哼了一聲,我見的有錢人多呢,有幾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
我沒有理他,只顧自己埋頭看文件,我要耐心地等他自我表演完畢后,不得不主動向我開口。
可能覺得我沒理他,可能覺得丟失了自己「大哥大」的形象,可能覺得有損自己的身份,可能是走到哪都有「大人物」滿臉堆笑、熱情相迎,可能是習慣了眾人如眾星捧月似的良好感覺,可能是他覺得自己沒趣,可能……,對於我的不冷不熱,不理不睬,焦老闆可能有些不習慣,不適應。屁股來回在沙發上移動,露出了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
焦老闆終於忍不住,主動開口了:「常,常書記,你知道我礦場停工一天損失多少錢嗎?」
我平靜地坐著,不緊不慢地問:「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要不要我告訴你,我一天損失多少錢?你關停我的礦場到現在損失多少錢?」
我冷冷地說:「你來找我幹什麼?如果你只是來告訴我你的損失情況,那你就走吧,我還有好多事要辦呢。我沒時間聽你的損失情況說明,也不想聽你的損失情況說明,你也沒有義務告訴我你的損失情況。」
「常書記,你讓我礦場重新開工吧。」焦老闆似乎軟了下來,有些求饒似的說。
「為什麼啊?國家法律是兒戲啊,你說要開工就開工啊?」
「我找了一圈人,說只有你說開工,我們才能開工。」
「一圈人?沒那麼誇張吧,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