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關停礦場

  該到紅廟鄉去看一看了，既然別人都不願意去，那我就去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果縣委書記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那怎麼能在這裡「混」呢？


  我對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庭說：「我們這次下鄉，要與眾不同，不要提前通知紅廟鄉。但要有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震懾』力量，你通知一下公安局、城管局、環保局，各派一支執法隊伍跟著我們，不要告訴他們到哪裡去，不要他們做什麼，引而不發，就要他們跟著我們，與我們相隔五分鐘的路程就行，中午十二點以前回來。另外，你跟我擬定一個路線，到環境污染最嚴重的一兩個地方，扎紮實實看一下，看究竟觸目驚心到什麼程度。」


  「好。」


  「你去安排吧，人員到齊后，馬上來叫我。」


  「行。要不要請政府那邊的縣長副縣長參加？還有人大、政協的領導？」王主任問。


  「不用了，我們這次只是去現場看看，只是調研，不會做什麼具體決定。」


  「好，我馬上去辦。」


  這是我在月光縣以來，第一次採用這種形式到鄉鎮去。我就是想無言地告訴那些礦老闆、石老闆，告訴那些礦老闆、石老闆背後的官員們，告訴那些無法無天的人，告訴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告訴那些為了一己私利，把紅廟鄉弄得面目全非、滿目瘡痍的人。我們不是不動，而是時候未到。現在時候到了，我們完全有力量整治這些亂象，我們完全有力量依法辦事，我們完全有力量『糾偏』，我們完全有力量將那些違法亂紀的人繩之以法，我們完全有力量引領紅廟鄉向著正確的軌道前行。


  人員集結完畢，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紅廟鄉出發。


  我們來到一號礦場。


  一號礦場機器轟鳴，灰塵滿天，讓人睜不開眼睛。我對王主任說：「讓環保局通知他們暫時停下來。」


  機器停止了轟鳴，我向礦里走去。我看見好端端的青山，不規則地被炸成了三塊，青山露出了慘白的、痛苦的面容，彷彿向我無言和悲憤地控訴著什麼。我看見礦工們沒有任何防護，全身蓬頭垢面，連眼睛上都是灰塵。礦工們木然地、無精打采地望著我們，眼睛里沒有一點明亮鮮活的色彩。


  我沿著東一堆西一堆的礦石走了一圈，來到一條溪流旁，溪流全是污水。一號礦場未採取任何措施，直接將污水排入了溪流。溪流下游的村民說不定是以此溪水作為生活用水、灌溉用水的，如果真是這樣，這不是讓他們深受其害嗎？這溪流最終會流入大河，這不是使大河兩岸的民眾深受其害嗎？還有溪流的生物、溪流流經河流的生物、大河的生物不都跟著受害嗎？

  我神色嚴峻，一臉怒容地問環保局局長鬍同方：「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胡局長臉漲得通紅，嘴唇翕動著，神情緊張，無言以答。


  我余怒未消，『惡狠狠』地說：「我記得，你的前任因受賄『進去』了，難道你想讓我因瀆職把你弄『進去』嗎？」


  「常……常書記，對……對不起，我……我們一定整改，一定整改。」胡局長戰戰兢兢地說。


  我指著礦場對胡局長說：「要麼你『進去』，要麼他們『進去』，你自己選吧。」


  我們來到礦場旁邊的一個村莊，我問一個村民：「您用什麼水燒火做飯啊？」


  村民指著溪流說：「就用這裡的水啊。」


  「這水這麼臟，能用嗎？」


  「不用怎麼辦？還不是沒有辦法嗎？記得以前的水很清很乾凈。唉，現在的水變成了這個樣子，也沒有人管。我們老百姓，活得不容易啊？」


  「您們村都飲用這裡的水嗎？」我問。


  「是啊，我們村裡的人聽說，縣裡來了一個好書記，要是好書記來這裡看看就好了，我們就有指望，就可以喝乾凈水了。」


  這時，又有幾個村民圍了過來，七嘴八舌說起了礦場的粉塵污染、噪音污染、水污染等種種污染。


  我環顧了一下村莊，發現全部籠罩在灰塵中，微風吹過，粉塵四處飄飛。


  有個村民告訴我，說組長來了。


  我問村民小組組長：「你們一直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


  「以前不是，以前我們這裡山清水秀，空氣新鮮，溪水清澈。但自從開辦礦場后，我們這裡就成了這個樣子。」


  「沒人管嗎？」我問。


  「我們管了，他們不聽，還打了我們的人。我們找村長，村長找他們，他們也不聽。後來找鄉里，鄉里也管不住他們。」


  「哦。」我若有所思地回應了一聲。


  「您們是哪裡來的啊？」組長問。


  「我們是縣裡來的。」我回答。


  組長一邊叫人去通知村長，一邊對我說：「我們聽說縣裡來了一個好書記，您們認識他嗎？如果認識他，麻煩您們給他帶個信，讓好書記來看看我們吧。」


  村民們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村長來了，見到我后，大吃一驚。他馬上對組長說：「快去告訴大家，縣裡常書記來了。」他參加過幹部警示教育大會，應該認識我。


  「怎麼好書記沒來啊？」組長有些失望地問。


  「你怎麼這麼啰嗦啊，常書記就是好書記，好書記就是常書記。」


  村長（村民委員會主任）對我說：「常書記啊，您終於來了，我們就盼著你來啊。」


  「你是黨員嗎？」我問。


  「是，我是這裡的村黨支部書記兼村民委員會主任。開全縣幹部警示教育大會時，我聽您講過話。」村長說。


  我責備道：「村民住居的環境這麼惡劣，你怎麼不管啊？」


  「管了，礦場不聽。村民跟礦場發生過多次衝突，礦場還把我們的人打了。我們告到鄉里，聽說礦場後台很硬，連鄉里都管不了他們。後來，村民們要集體到縣裡上訪。我們想到您剛來，還有好多大事要辦，不能再打擾您。說您一定會想著我們，一定會主動來看我們的。這不，您不是主動來了嗎？」


  聲音嘈雜，人越來越多。我看見公安局長問文勝天要打電話，趕緊制止了他，小聲說：「不要動用警力。」


  「好書記來了」，「好書記來了」，村民們奔走相告，不斷向我聚集。


  「常書記，您給我們講個話吧。」村長對我說。


  村長對村民說：「請大家安靜，這位就是你們常說的縣委好書記，好書記就是常書記，常書記就是好書記。下面請好書記講話，請大家歡迎。」


  自發涌過來的村民用淳樸熱烈的掌聲歡迎著我，期待著我給他們講話。


  我站在一個高坡上，對著一雙雙期盼的眼神說：「父老鄉親們，我是月光縣縣委書記常小剛，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來晚了，來晚了……。」


  我說不下去，聲音哽咽，淚水漣漣。


  也許是受到了我的感染，現場傳來了哭聲，隨後哭聲一片，連組長，村長都哭了，都擦起眼淚來了。


  王主任給我遞來了紙巾，我擦乾眼淚繼續說：「父老鄉親們，請您們像我一樣擦乾眼淚，堅強地抬起頭來吧。我先向您們說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們馬上讓礦場停工。第二件事，就是馬上派出醫生，對你們每一個人免費進行身體檢查，有病治病，沒病防病。」


  我說：「金山銀山，不如秀水青山。請你們監督我們，支持我們，我們一定把秀水青山重新還給你們……。」


  我繼續說：「以後，您們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來找共產黨的縣委書記。不用擔心什麼，不用害怕什麼。今天，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以後我還會來的。謝謝您們！謝謝您們對我的信任！」


  在村民們依依不捨的目光中，我們離開村民。我邊走邊問城管局局長崔進：「崔局長，你有什麼看法？」


  「常書記，就按您說的，先關停吧。我們回去仔細查一下，屬於違法違章建設的，我們馬上組織力量強拆，並加重處罰。」崔局長說。


  「王主任的意見呢？」


  「先關停吧，建議由縣紀委牽頭，再組織力量詳細調查，看問題究竟出在哪？然後，再追責問責。」


  我問公安局長文勝天：「文局長有什麼看法？」


  「我完全贊同王主任的意見。」文局長說。


  我對環保局長鬍同方說：「胡局長，對不起啊，我剛才情緒有些失控，說了一些過頭的話。這都是為工作考慮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對一號礦場，有什麼看法？」


  「首先，我向書記做檢討，是我們工作沒做到位，沒做好。我們一定吸取教訓，舉一反三。從明天開始，就在全縣進行拉網式環保大檢查，堅決不留死角。對環保不達標的單位和個人，發現一起，堅決查處一起。對於一號礦場，我們馬上關停。」


  我說：「我原來在省城工作，很羨慕山裡的人。雖然山裡窮一點，苦一點。但至少山裡空氣新鮮，自然風光優美，能常常看到藍天白雲。能喝到純天然的、乾淨衛生、含有多種礦物質的泉水。能吃到原生態的、新鮮的蔬菜瓜果。可百聞不如一見啊，到實地一查看，遠遠不是那麼回事。山裡人竟然喝這麼臟、這麼有害的水。呼吸這麼渾濁、這麼有異味的空氣。慚愧啊，慚愧。胡局長，先關停吧。」


  「好，我馬上辦。」胡局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