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救人情景再現
吃吧晚飯,在秘書程華國的陪同下,我離開住地,沿著凌河散步。
凌河無聲地、緩緩地流淌著,似乎在訴說著什麼,可惜我聽不見,即便聽見了,也聽不懂。
我站在岸邊,望著不遠處的那座斷橋,那座吞噬了七十多條無辜生命的斷橋,一動也不動。
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國務院調查組一點動靜都沒有呢?為什麼不儘快公布調查結論呢?
我實在忍不住了,掏出手機,給我的大學同學、國務院調查組成員楊明亮打了電話。
「怎麼這麼長時間,調查組沒有任何消息啊?」我問。
「你以為這是我們在學校進行體育比賽啊,結果馬上見分曉。我告訴你,凌河大橋垮塌的情況非常複雜,而且說客也很多。我們必須排除各方面的干擾,給一個科學合理的結論,一個能經受住歷史考驗的結論。還要將那些罔顧國家和人民利益的人繩之以法,實現『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目標。我們沒有懈怠,我們一直在很努力、很勤奮、很辛苦地工作,一直在夜以繼日地工作。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拿出一個結論,並公之於世。」
「那大概還要等多久呢?」
「我不知道,我只能說,請你繼續等待。」
「好吧。」
我掛斷電話,開始往回返。快到住地時,我讓程秘書回去了。
回到住地,剛坐下來,簡訊來了,是峽光中學英語教師應姍紅髮來的,就四個字:「請看微信。」
我點開微信,應姍紅說:「白天說好了的啊,除今天外,以後不煩您,您今天不能嫌我煩您啊。」
我回復:「白天不是過去了嗎?你現在多說一句話就是煩我了。」
「書記說話辦事一向嚴謹,怎麼能說過去就過去了呢?我覺得,從嚴格意義上說,到夜晚十二點才算過去。換句話說,過了十二點,我的話才能說是煩您,現在還不能說是煩您。」
感覺上了這個小丫頭的「當」,就說:「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
「湯喝了嗎?」應老師問。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好不好喝啊?」
我很想說湯好喝,又擔心她繼續熬湯沒完沒了,就說:「一般般。」
「我努力改進,以後熬更好的湯給您喝,讓您增加營養。」
我想說她熬的湯一點也不好喝,以後用不著熬了,又怕打擊她的自尊,就委婉地說:「古人說,從諫如流,按你說的話,過了十二點,你就是煩我了,包括熬湯、說話都是煩我了。」
「現在還沒到十二點,那我抓緊時間煩您吧。請問,我送給您的u盤看了嗎?」
「還沒有,我有空一定認真看,行了吧?」
「那不行,如果您不看,那我明天還要來煩您。」
「好吧,好吧,我看,我現在就看。」
我把u盤插進電腦,顯示屏上跳出「救人故事」四個字,這應該是片名。
舒緩、抒情的音樂響起了,我慢慢看了起來。
青山夾峙,原野護持,一條河緩緩流淌著。應姍紅出現在河邊,邊走邊說:「這是一條看不起眼的河流,這是在中國很普通的一條河流。千百年來,這條河就這麼靜靜地流淌著,沒人關注她的存在。忽然有一天,突降暴雨,山洪暴發,這條河的水位突然上漲。由於原來的橋年久失修坍塌了,新的橋又沒有建起來,學生們過河就成了問題。在全中國近三千個縣級行政區劃單位中,有一個像這條河一樣默默無聞的月光縣,月光縣有一名默默無聞的縣委書記,名叫常小剛。」
顯示屏上從各個方向出來了我的各種工作照,有的慢慢飄出來,有的飛出來,有的搖搖晃晃出來,有的帶著一圈劃過的痕迹出來,靜止的工作照似乎出現了一種動態的美感。這些工作照,大概是在網上找到的。
應姍紅說:「常書記牽挂著學生們,他急匆匆來到這裡,和學生家長、老師們一起,立即背著學生過河。」
顯示屏上出現了我和學生家長、老師們一起背著學生過河的畫面。出現了一個小女孩的照片和動態的畫面。
應姍紅說:「我是月光縣峽光中學的一名普通的英語教師,我主動聯繫了一名小學生,進行『結對幫扶』,課外輔導。這天,這名小學生放學后,我帶著她回家,準備繼續幫她溫習功課,進行課外輔導。我先把這名小學生背過了河,又跟大家一起背著其他的學生過河。由於一心想著背學生過河,沒有注意到河水加速上漲。我快到河中間時,聽到有人不停地大聲喊,危險,別過河,快回來。等我轉身想回到岸邊時,已經來不及了,無情的洪水瞬間吞沒了我,把我卷進了洪水中,並快速向下游翻滾。我命懸一線,生命危在旦夕……。」
顯示屏上出現了洶湧的洪水,出現了應姍紅被卷進洪水中的畫面。
應姍紅說:「我無力與洪水抗爭,在我感到即將抵達生命的終點時,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雙眼緊閉,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抱住了一個人的腰。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在極為煽情的音樂中,在應姍紅的緩緩講述中,顯示屏上出現了搜救人員發現我們的畫面以及後來的各種動態畫面。
縣人民醫院的畫面,醫生緊張施救的畫面,我和應姍紅打著點滴,各自躺在病床上的畫面,看望我的人排長隊的畫面,應姍紅父母的畫面,我看望應姍紅並和應姍紅父母說話的畫面。
應姍紅說:「我的父母告訴我,是常書記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是搜救人員不辭辛苦救了我,我一定好好學習,努力工作,以此回報、答謝那些救我的人們。」
顯示屏上出現了那座新建的大橋,出現了我站在橋上的畫面,出現了敲鑼打鼓歡迎我的群眾,出現了我向群眾講話的畫面。
應姍紅說:「市委、市政府牽挂著這條河流兩岸的群眾,為了解決群眾的過河難,指揮建築工人挑燈夜戰,用了兩天時間,就建起了這座雄偉氣派的大橋。可以說是一勞永逸地解決了群眾過河難的問題。常書記還沒有痊癒,就堅持要出院。一出院就直奔這條河流,就欣喜地看見了這座大橋,這座可以說是用他的生命換來的大橋。最後,讓我們靜下心來,聽一聽月光縣委書記常小剛同志對群眾講話的聲音吧。」
群眾聽我講話的動態畫面,我說:「我們眼前的這座橋,不是我建的,你們不應該感謝我。這座橋是市委、市政府建的,市委、市政府知道你們行路難,過河難,生活難,先特地修了這座橋,解決你們的過河難。以後,市委、市政府會督促我們縣委、縣政府,領導我們縣委、縣政府,逐步解決你們的行路難,上學難,看病難,生活難。我希望和你們一道,共同走在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康庄大道上!」
我默默地靠在椅子上,讓眼淚默默地流出來,流出來。
我的勤勞善良、淳樸敦厚的月光縣群眾啊!你們寄希望、寄厚望與我,我能解決好你們的行路難,上學難,看病難,生活難嗎?我能帶領你們,共同走在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康庄大道上嗎?!
我問我自己,我不停地問我自己!
微信來了,是應姍紅髮來的,她問:「看完了嗎?」
我沉默地靠在椅子上,暫時沒理她。
「是不是製作的不好啊?」
「是不是惹您生氣了啊?」
「您是不是在哭啊?」
見我不吭聲,應姍紅一直在微信里不停地問。
我開始回復了:「你以為我是你啊,動不動就哭。」
「您看完了嗎?」
「看完了。」
「怎麼樣?我辛辛苦苦地忙碌了這麼長時間,您總得說幾句,談點觀后感吧。」
客觀地說,「救人故事」的確製作的好,可以說是精心製作的,甚至可以說不輸專業人士。當事人現身說事,現場說事,比央視拍的要真實、要精彩、要感人得多。連置身其中的我都感動、感染得流淚了。但我不能誇她,不能「慣著」她。
「你那麼多動態畫面,照片是哪來的?」我問。
「主要來源於網上,還有我的同事朋友,事發現場的人,還有您的秘書程華國。」應姍紅回答。
「那我在橋旁邊的講話是誰拍的?」
「程秘書啊。」
「那些在橋上歡迎我的畫面是誰拍的?」
「程秘書,還有現場的村民。」
「那些村民怎麼知道我會去那裡,怎麼會像組織好了似的歡迎我?」我似乎想起了什麼,繼續問。
「不知道。」
「你是人民教師,人民教師不能說假話啊!」
「我就是不知道。」
「那我把你列入黑名單了?」
「好吧,我說。您那天出院去看我時,跟我父母說要去看新建的橋。您離開后,我馬上跟我『結對幫扶』的學生家長打了電話,請他叫人去歡迎您的。」
「你怎麼能幹這事?」我埋怨道。
「我怎麼不能幹這事?如果不是您,那些官老爺們,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修這麼好的橋呢?人家老百姓願意自發歡迎您,您也管不著啊。」
「你以後可不許這樣了,不,你沒有以後了。」
「我覺得我沒有做錯什麼。」應姍紅說。
「你知不知道我那天的日程安排啊?打算看完橋后,馬上趕到市裡去辦事的。遇到群眾這麼熱情地歡迎我,還真心誠意請要我講話,我不能不講話。結果,時間都耽誤了,市裡就去不成了。你一個電話,影響了我一天的行程啊。」
「好吧,對不起,我以後不這樣了。」
「你沒有以後了。」
「常書記啊,我打算再把『救人故事』繼續修改完善一下,參加全國短紀錄片有獎大賽的,您覺得可不可以啊?」
我沉默了一下,如果是別人,我肯定會大力支持。可這裡面是我,我就不能同意了。
「你是不是還覺得我丟人獻醜不夠,再讓我丟人獻醜啊?」我說。
「如果大賽獲獎,我繼續熬湯給您喝。」應姍紅說。
「你別煩我,我不喝。」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