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密會審計局長
晚上,審計局局長邊西林跟我打電話,說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向我單獨彙報,我讓他到辦公室來,他說辦公室目標太大,要我找一個僻靜的、不為人所注意的地方。
我問哪有這樣的地方,他問我能不能聽他安排,我說行。我問要不要帶車,帶秘書,他說不用,要我一個人出門后一直往右拐,聽他安排。
月光縣情況微妙、複雜,況且,我對邊西林也不熟悉,就有些狐疑,警覺,猶豫再三,思忖半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險一下還是值得的。於是,還是決定學關公單刀赴會。
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有些事有必要事先交待一下。我分別給妻子和女兒留了言。讓妻子不要傷心,好好把女兒帶大,找一個好人共同度過這一生。
讓女兒好好學習,聽媽媽的話,我在遠方祝福他們。還給父母和一些親朋好友留了言……。
寫留言時,往事記憶猶新,像電影畫面一樣在腦海中交替出現,我鼻子有些發酸,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我把留言裝進信封,鎖入抽屜,擦乾眼淚,振作精神,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出縣機關大樓,裝著很悠閑的樣子向右拐。
拐著拐著,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大吃一驚,見是審計局局長邊西林,正要責怪,他卻迅疾拉著我的手,上了一個破麻木車。
麻木發出突突的叫聲,像一隻老鼠,在縣城大街小巷亂竄,然後停在一個幽暗的巷口。邊局長拉著我的手快速進入黑燈瞎火的的小巷,鑽進一個小屋裡。
小屋裡幽暗的燈光讓我有些不適應。
熱茶端了上來,已是五十多歲的邊局長很是歉意地說:「對不起,常書記,讓您受驚了。」
看來,我的警覺是多餘的了。
我定了定神:「沒關係,沒關係。」
「把您弄到這麼個鬼地方,您不會見怪吧?」
「不見怪啊,怎麼會見怪呢。」
「我想問常書記幾個問題,懇請您如實回答。」
「行。」
「請問您打算在這裡呆多久?」邊局長開門見山地問。
這個問題的確不好回答,我只有實話實說:「我聽說,您就一直在審計局工作,很敬業,是我們市縣公認的審計專家,省里也時常抽調您去查賬。我很感謝您把我叫到這裡來。」
我說:「我可以很坦率地告訴您,在中國,一個縣委書記的命運不可能由縣委書記本人來決定,所以,我不能回答您,我能呆多久。」
我說:「不過有一點,我可以毫不隱瞞地告訴您,我想儘可能地在月光縣多呆一些時間,我要竭盡全力,為我苦難的月光縣百姓撐起一片綠蔭;我要鞠躬盡瘁,為我苦難的月光縣百姓打造一片晴朗的天空。」
我說:「我還要為我們省里派出的幹部爭口氣,不能屁股沒坐熱,就夾著尾巴,灰溜溜地滾蛋;我還要為我自己、家庭、親朋好友爭口氣,不能這麼無能,連一個小小的月光縣都治理不好。」
我說:「為了這些,即使我受誣陷下台,不得好死也再所不惜。」
「那我就不再問您了,不過常書記,請原諒我的直白坦率,我想說的是,我們的審計與您息息相關。」邊局長說。
「為什麼?」
「如果您抓得緊,我們就審得緊;如果您抓得松,我們就審計得松;如果您不聞不問,我們也就不了了之。」
「您是共產黨的審計局長,也是經人大選舉任命的審計局長,您應該對共產黨負責,對全體月光縣百姓負責,對您的職責負責,怎麼能光看我的臉色行事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弄清的是,誰對我們和我們的家庭負責?是縣委?縣政府?還是其他?他們能否負起這個責?這個沉重的、艱難的責?」
「我一下子還不好回答您這個問題,我也不想向您作一些連我自己都信不過的表面上莊嚴,事實上空洞的承諾。我只想告訴您,我能一個人跟著您來到這裡,就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了。」我說。
「我再說一遍,我要竭盡全力,為我苦難的月光縣百姓撐起一片綠蔭;我要鞠躬盡瘁,為我苦難的月光縣百姓打造一片晴朗的天空。我想,月光縣百姓,理所當然包括你們和你們的家庭吧。如果您能相信我,有什麼話請直說吧。」我說。
邊局長有些疑惑地望了我好長時間,將信將疑地遞給我四個信封:「這是奮進集團周懷南董事長給我們的,我的信封裡面裝的是50萬元的銀行卡,帶隊審計的副局長是30萬,還有具體審計的兩個科長都是20萬,一共120萬。我們退了幾次,周董事長就是不收。最後還發了火,警告我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神色嚴峻:「邊局長,我很感謝您對我的信任,對一個共產黨縣委書記的信任,我非常感謝您跟我說這些。」
「請問常書記,這信封怎麼辦?」
「別問我,問您自己,問您的同事們啊。」我說。
「這錢實在太多,我們都不敢要,但不知道要交給誰。如果明目張胆地交給紀委或司法部門,周董事長耳目眾多,他知道后,我們的審計恐怕難以進行下去,我們今後的日子,包括我們的家庭肯定都不好過。」邊局長說。
「儘管奮進集團沒了生氣,但他多年以來,就是一個在月光縣呼風喚雨的人物,紅道黑道都熟,我們惹不起,也躲不起……。」邊局長說。
「你們收了錢,出一個審計無問題的結論不就行了嗎?萬一別人說你們無用,審計不出問題,你們拿水平有限、實在查不出問題做擋箭牌不就行了嗎?何苦提心弔膽、自尋煩惱呢?」我說。
「常書記,您別拿我們開玩笑行不行?如果我們拿了錢,良心會一輩子不安的,我們可能會一輩子提心弔膽過日子的。」
「收了錢要提心弔膽地過日子,不收錢又怕打擊報復,那您打算怎麼辦呢?」
「我請您來,就是想請您拿個主意。」
「我沒什麼主意,我只想說的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蒼天有眼,多行不義必自斃。」
「常書記,您給拿個主意好不好?求求您。」邊局長說。
「如果我秘密地幫您處理了這些銀行卡,你們還敢不敢再審下去?」
「如果您要求,我們自然會審下去。」
我掏出手機,給縣委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庭打了電話,讓王主任通知紀委書記劉勇剛到縣委辦公室,陪劉書記一起下象棋。我特彆強調要敞開門,點著燈,故意用棋子拍得桌子「砰砰」響。
我嚴肅地對邊局長說:「我給您提三條建議。一、先把這些信封保管好,找一個絕對信得過的人,或者您親自秘密交給縣紀委派來的人,記住,千萬要記住,一定要讓紀委寫個詳細收條,並把收條多複印幾份,多放幾個地方保存。」
我說:「二、你們照常審計,要裝著收到錢后心知肚明的樣子,麻痹周懷南,您要讓您的同事們充分發揮自己的審計專長,詳細深入地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你們有功於月光縣百姓,我是絕對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我說:「三、等你們查完后,還是要像現在這個樣子,單獨向我彙報。要記住,在我沒表態前,千萬不要將審計結果向任何人透露,我希望你能明白這裡面的嚴肅性,嚴重性,複雜性。」
「行,我明白,謝謝常書記。」邊局長說。
「那我走了,你不要送我。」
「您知道回去的路嗎?」邊局長關切地問。
「知道,這難不倒我。」我笑著回答。
回到縣委辦公室,果然燈火通明。
劉勇剛書記和王庭主任殺得正酣,好多人在一旁參觀,我也忍不住跟劉書記指點了幾招,然後回到我的辦公室。
一會兒,劉書記進來了,由於上衛生間剛洗手,手還是濕的。
我說:「你親自跟審計局邊局長聯繫一下,找兩個絕對信得過的人,帶上收據去找邊局長,把他們交上來的東西保管好。除了我、你和你那兩個人知道外,其他人一律不讓知道,打死都不能說,這要作為鐵的紀律跟那兩個人講清楚,行嗎?」
劉書記爽快地回答:「行。」
「那你趕快去下棋吧,不要馬上回家。」
我隨後跟公安局長文勝天打了電話,讓他秘密把周懷南監控起來,有什麼情況立即報告。我強調說:「我們已經放跑了古漢科,再也不能把周懷南放跑了,知道嗎?」
文勝天說:「我知道,找一個古漢科就花了這麼長時間,全都勞而無功,如果再把他弄丟了,我們怎麼向您交待呢?」
「要隱蔽一點,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讓他感覺到,察覺到。」
「您放心,這回我親自辦,我絕不會讓他消失掉。」
「如果消失掉了呢?」
「我提頭來見。」
我十分嚴肅地說:「我不要你的人頭,我只要周懷南不消失,知道嗎?文局長。」
「請常書記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我又跟省委組織部幹部處副處長董向明打了電話,告訴他,有關打聽到我的任何消息,尤其是工作變動的消息,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我很擔心,上面不打招呼,不事先徵求意見,就將我調離崗位,撇下劉書記、王主任、邊局長等一批忠於職守的人。
如果我事前得到消息,就可以提前回省城,向上官書記等領導求情,稟明原因,請求他們一定要讓我在月光縣多呆一段時間,我不想使我艱難的月光之行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