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警察榮譽與尊嚴（二）
我繼續說：「作為月光縣縣委書記，我首先向你們道歉，向你們作檢討，因為月光縣經濟基礎差，底子薄，用錢的地方多，來錢的地方少，給公安部門的錢也很有限。」
我說：「由於缺錢，導致警察的工資不能按時發放，各項政策性補貼難以及時到位；導致辦案經費嚴重不足，裝備滯后；導致警察綜合素質下滑，精神面貌變差；導致公安戰線一些部門利用各種優勢想方設法弄錢。」
我說：「於是就有人亂罰款亂收錢，有人徇私枉法，甚至還出現了警匪勾結的現象。懲治罪犯，伸張正義，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這個重要使命悄然退到幕後，人民警察在人民中的形象我們不能說是越來越差，起碼可以說是不那麼高大。」
我說：「必須承認，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我深深地知道，在市場經濟這個大的環境中，一個貧窮的縣委、縣政府是支撐不起警察的榮譽和尊嚴的！」
我聽到了掌聲，聽到了我與幹警產生理解和共鳴所發出的長時間熱烈的掌聲。
我用右手示意停下來，繼續說：「我請你們記住省公安廳長萬勇同志，市公安局長姚年同志，縣公安局長文勝天同志，他們心繫你們，抓住了抓捕部督要犯這個千載難逢的機遇，以要求重獎有功人員的名義，向省委、省政府要了一筆錢。」
我說：「我們現在用的就是這筆錢，說良心話，我們月光縣三五年內是不可能為你們額外提供這麼多錢的。」
省公安廳萬勇廳長插話說：「我們不能搶功，要錢是常書記的主意，我是被他逼的，你們應該感謝常書記。」
我笑著說：「作為承擔某種責任的負責人，要求你們心存感激是不明智的，不對的。但我不能不告訴你們以下事實，如果沒有文局長，我就請不到姚局長，如果沒有姚局長，我們就請不到萬廳長，如果沒有萬廳長，我們赴省城『討賞』只能無功而返……。」
「記得小時候，老師教我們唱了一首歌，我的嗓音不好，但我還是願意唱給大家聽一聽。」
我開始唱了。
「我在馬路邊
撿到一分錢
把它交給警察叔叔手裡邊
叔叔接過錢
笑著把頭點
我高興的說了聲
叔叔再見……。」
一名縣委書記在嚴肅的講話中唱歌，我估計在我國的縣委書記中很罕見。
掌聲再次響起來。
我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說：「現在，我們幼兒園的小朋友還在唱這首歌，為什麼呢？因為警察叔叔是活雷鋒，是英雄，是抓壞蛋，保護好人的，警察是老百姓堅強的靠山。」
我說：「可說起來心酸啊，在我們月光縣，我們的警察一年到頭不分白天黑夜、不分節假日、辛辛苦苦地工作，卻連工資都不能按時領到。」
我說：「當小朋友們天真而快樂地唱著這首歌，在心裡想著長大以後一定要當警察的時候，我們這些『警察叔叔們』、『警察阿姨們』聽到這首歌能不耳赤心跳嗎？能踏實地、驕傲地、自豪地或者說昂首闊步地走在大街上嗎？不能！！」
我說：「作為一種責任，我們必須改善你們的生存狀態和工作環境。因此，我們給欠工資最多的十名幹警補發了工資；必須增加你們辦案的經費、更新你們的裝備，所以我們給最先到達現場的六峰山鎮派出所獎勵了交通工具、發放了獎勵金。」
我說：「必須對不怕犧牲、英勇出擊、短時間高效率制服歹徒的幹警進行褒獎。所以我們給最先與歹徒相遇，從而抓捕歹徒的幹警們頒發了榮譽證書和獎金。」
我說：「這只是杯水車薪，只是一種象徵。我們只是想表明，儘管我們的條件差，我們仍在想方設法地為你們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我對這些事的理解和出發點是——恢復並捍衛你們的榮譽與尊嚴！
我說：「那麼，作為你們，你們應該做些什麼呢？難道你們不應該抱著條件越艱苦、越能鍛煉人的信念來嚴格要求自己？難道你們不應該秉公執法，以權謀『公』？不應該忠於職守，清正廉潔？」
我說：「難道你們不應該保持同百姓的密切聯繫，傾聽百姓的意見和建議，接受百姓的監督，維護百姓的利益，全心全意為百姓服務？」
我說：「難道你們不應該振作起來，不向金錢屈服，不向『權貴』屈膝，不向命運低頭，堅定地去捍衛自己的榮譽和尊嚴？從而以好的形象長留於月光縣百姓心中？！」
我說：「我知道，我深深地知道，在黨和政府最需要你們的時候，在國家安全，社會治安秩序受到危害的時候，在公民的人身安全、人身自由和合法財產受到侵害的時候，在公共財產受到破壞的時候，在各種違法犯罪活動出現的時候，你們會挺身而出，甚至會以血肉之軀完成一次『涅槃』，譜寫一曲人生最壯麗的詩篇，從而成為人民的英雄。」
我說：「可僅有這些是不夠的，因為我們大多數時候是處在平常時期，平常時期是不可能產生驚天動地的偉業的。我們必須周而復始地、不厭其煩地，當然也是潤物細無聲地去做一些對老百姓有益的所謂雞毛蒜皮之類的小事。」
我說：「我們心中有了老百姓，老百姓心中就有我們。我們要學會在平凡的崗位上做平凡的事，使自己成為一個平凡的英雄，從而真正捍衛自己的榮譽與尊嚴。」
我說：「如果說過去我們做得不夠，那就從現在開始做吧；如果說過去我們辜負了老百姓，那麼從現在開始就不要辜負他們吧；如果說過去我們心中有愧，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做到問心無愧吧；如果說過去我們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不太光彩，那麼從現在開始，讓我們以新的形象走進老百姓心中吧。」
我說：「我們是警察，我們頭頂國徽，那莊重莊嚴的國徽只有在太陽的照耀下，才能閃耀金光。那能照耀的太陽是誰呢？是咱老百姓！是咱父老鄉親！溫暖著他們，愛護著他們，保衛著他們吧！警察的榮譽與尊嚴雖要靠自己爭取，但要通過他們來體現。」
我說：「讓我們清理衣服上的紙屑，拍打屁股上的灰塵，擦凈國徽上的污垢，以嶄新的精神風貌去捍衛警察的榮譽和尊嚴吧……。」
掌聲響起來，長時間地響起來。
我心情激動，想兩手五指交叉合攏，舉向空中，向全體警察致意。由於力用過猛，我的左胳膊像被撕裂擬的劇痛，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哎喲。」
我的手不僅沒有舉起來，臉上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台下一片驚呼聲。
我瞬間反應過來，立馬對著話筒笑著說：「你們看，這人都是肉長的，知道疼。」
台下一片釋然，隨即又爆發出了笑聲，之後是經久不息的掌聲。
會散了，文局長走到我旁邊，興沖沖地對我說：「常書記，謝謝您！我從警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參加這樣的會。這是一個特別能打動人心的會，這個會開得非常好，很有新意，很成功啊。」
「真的嗎？」我心情很好，笑著問。
「真的，這次開會的效果馬上就可以看到，不信您走著瞧。」
「文局長，我想跟你提三點要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您是我們公安戰線的救星，別說三條，就是三千條我也答應啊。」
「第一，從嚴治警，執法為民，嚴懲害群之馬，重塑人民警察在人民中的形象，以實際行動捍衛警察的榮譽和尊嚴。」
「行。」
「第二，找幾個信得過的人，秘密尋找古漢科，找到后，把他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馬上告訴我。」
「行。」
「注意，千萬要注意，不要聲張，越快越好，找到后要加強保護……。」
「行。」
「第三，我想找你借個人。」
「誰？」
「六峰山鎮派出所副所長程華國同志。」
「幹什麼？」
「縣委辦公室秘書。」
「不行。」
「為什麼？」
「他是我們公安局重點跟蹤考察培養的對象，其他人可以，但他不能借給您。」
「好個文局長，剛說三千條就答應我，沒想到到第三條就卡了殼，你叫我以後怎麼相信你呢？」
「不是我不借，可是……可是……。」
我笑著說：「別擔心，文局長，這個人的關係全部留在你公安局，還是你公安局的人。我只是借用一年，一年後我一定還給你，我絕不奪他人之好。」
坐在會議室休息，陪萬廳長、市領導聊天的時候，我對萬廳長說：「廳長啊，我對您承諾錯了一件事，我現在非常後悔啊。」
「你對我承諾了什麼啊？」萬廳長問。
「這錢絕對用在公安戰線，絕不挪用一分，當時為了要錢，才不得不作這項承諾，我現在後悔了。」
「這很好啊，你後悔什麼呀？」
「廳長啊，您真是不知道啊，錢一要回，那些眾多參與圍捕的非公安戰線的單位負責人，整天纏著我，非要分一杯羹，說既是重獎有功人員，他們也有功啊，為什麼厚此薄彼呢？尤其是六峰山鎮鬧得最凶。我真是焦頭爛額，難以招架啊，您說，我哪還能弄到這麼多錢，堵他們的嘴呢？」
萬廳長哈哈大笑：「你也有失算的時候啊。」
然後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我告訴你，你千萬別打姚局長的主意。」
「您這麼說，我更後悔了，我真不該向姚局長承諾，不要市裡獎的一分錢。姚局長，我的承諾能不能不算數啊。」
姚局長說：「那不行，承諾了就要算數。」
「唉，完了，省市都把門給堵上了，我哪有活路啊。」我故意哭喪著臉說。
大家都開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