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討賞」成功
護士小心翼翼地、一層層地解下纏在我胳膊上的紗布,解到最後,一股怪味出來,那是傷口化膿的氣味,護士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你傷得這麼厲害,怎麼不叫老婆陪著一起來?」我的大學同學、新華社省分社記者高迎春問我。
「我怕她看見受不了,瞎哭。」我老老實實地說。
「你就不怕我受不了嗎?」高迎春有些慍怒,眼睛忽閃忽閃的。
我低著頭,不敢正視她的眼睛:「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受傷,一定躲得遠遠的,不讓你看見。」
「怎麼,你還想受傷啊。」高迎春的聲調比剛才輕鬆一些。
「我是說,萬一受了傷,我就躲起來。省得你大呼小叫,大驚小怪。」
「男人都是沒良心的東西。」
我身子動了一下,正要反駁,護士命令道:「別動。」
護士開始給我清洗傷口。藥水剛接觸到傷口,我全身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我感到鑽心的疼痛,有汗水從頭上滲出來。
高迎春掏出紙巾,遞給我:「把汗擦一下吧。」
「你就不能學學雷鋒,幫忙擦一下嗎?」我說。
「想得美。」她隨手把紙巾朝我身上一扔。
我用右手拿起紙巾,擦起汗來。
傷口重新包紮好了,紗布照樣套在脖子上,胳膊照樣吊在胸前。
我沒時間和高迎春閑聊,就和高迎春一起向省公安廳走去。
這是大都市上午十點多鐘的光景,濃蔭下,太陽溫暖。
「謝謝你啊,你那篇《一身正氣英雄漢,兩袖清風月光人》的大作,感情充沛,文采飛揚,話說得非常到位,發表的時間恰到好處,你給我幫了大忙了。我代表月光縣五十萬百姓感謝你,衷心感謝你!」
「我不要那麼多人謝我,我只要你一個人謝我。」
「那你要我怎麼謝你呢?」我問。
「你說怎麼謝?」
「你要我怎麼謝?」
「不是我要你怎麼謝,而是你打算怎麼謝?」高迎春說。
「只有你要我怎麼謝,我才能回答我打算怎麼謝。」我說。
「一點誠心都沒有,我不跟你鬥嘴了。你再這麼沒正經,我以後就不理你了,你也別指望我幫你什麼忙了。」
「我現在除了一身臭皮囊外,一無所有了。要不,我把這身臭皮囊送給你。」我有些嘻皮笑臉地說。
高迎春的嘴一翹:「誰希罕你這窮山溝的臭皮囊。」
我開始一本正經了:「我全文拜讀了你那篇文章后,忍不住擊節讚歎,大聲叫好。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到你面前,好好地擁抱一下你,親吻一下你。」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高迎春疑惑地問。
「是的,絕無半點虛構。」我信誓旦旦地回答。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當時我的確是想擁抱一下你,親吻一下你。因為,除此之外,我無法表達我對那篇文章的讚歎之情,無法表達我對那篇文章作者的感激之情。我可以向你發誓,我絕無半點邪念,絕無半點非份之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又不是你老婆,你跟我發什麼誓。」
「我這次回來討『賞錢』,怕你因為發出那篇文章翹尾巴不見我,才想到請你找個地方讓我包紮傷口這個借口的。」
「男人的心眼真多啊。」
該輪到我反攻了:「你不要一口一個男人的,好不好?動不動男人這樣,男人那樣。要知道,你跟我是老同學,是比較談得來的老同學。我們現在散步聊天,是暢敘同學友情,抒發心中志向的。」
「你又不是我老公,你管不著。」高迎春回敬道。
正準備橫穿馬路,一輛車鳴著嗽叭急馳過來,快要撞到高迎春了,我趕緊拉了她一下,車擦著她的身體駛了過去。
「好險啊!」我不由得叫了一聲。
「險什麼,有你在,我安全得很。」高迎春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滿不在乎地說。
「你打算今後怎麼辦?」高迎春問我。
「還記得我離開省城前,你給我唱的一首歌嗎?歌名叫『好大一棵樹』。」我問。
「當然記得。」
「我要使出我所有的氣力、所有的智慧、所有的資源,為我苦難的月光縣百姓撐起一片綠蔭,我要不辜負你的期望,使自己成為月光縣百姓心中的一棵大樹。」
「這才叫男兒氣概。」高迎春讚歎道,隨後又問:「如果這棵大樹倒下去了呢?」
「重新找到一片沃土,繼續生根、發芽、長大。」我豪情萬丈地說。看來,男人喜歡在漂亮女人面前,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漂亮女人面前討好賣乖,我也不能免俗。
「有骨氣!」
「看見沒有,你的這個老同學不錯吧。」我又嘻皮笑臉了。
「又翹尾巴了,賤骨頭。」
不知不覺中,省公安廳到了。
「糟了,賬還沒結。走,結賬去。」我忽然想起包紮傷口的賬還沒結。
「你怎麼才想起來啊,當領導當慣了,不會自己買單結賬吧。」
「你怎麼也笑話我,我這不是去結嗎?」
「算了吧,你不結賬,人家能讓你出來?告訴你吧,梁剛已經跟你結了。」
「有梁剛和你這樣的同學,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啊。」我深有感觸地說。
我向高迎春告別,高迎春大大方方地抻出了手。
我把手放進褲子口袋,裝著很優雅地聳了聳肩膀:「有些話不必說,有些手不必握。因為……。」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
高迎春有些嗔怒,她收回手,轉身走了。
我靜靜地站著,有些惜別地目送著她。誰知她又轉過身來,一臉燦爛地對我說:「成熟男人真可愛!」
「你說什麼?你回來!」我叫了起來。
高迎春轉過身,背過著我,步伐輕快地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到了省委常委、省政法委書記、省公安廳長萬勇的辦公室,市委常委、市政法委副書記、市公安局局長姚年、月光縣委常委、政法委副書記、公安局局長文勝天都在坐。
萬廳長哈哈大笑說:「奇迹,奇迹,從昨晚到現在,也就十來個小時,事情全辦妥了。省委、省政府領導聽說是重獎月光縣有功人員,看都沒看就簽了字。從昨晚到今天早晨起床,我還覺得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呢。真像做夢一樣啊。」
文局長興奮地向我揚了揚支票,我急忙說:「吉星高照,吉星高照。」
「那誰是吉星呢?」姚局長問我。
「那當然是萬廳長大人、姚局長大人、文局長大人了。」我說,隨後我迅速走到萬廳長面前,高聲說:「廳長大人,請受我一拜。我代表月光縣全體公安幹警、全體百姓感謝您。不如此,就無法表達我此時的心情。」說著,我兩腿彎曲,正要下跪,萬廳長趕緊扶住我:「使不得,使不得。」
我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和激動對文局長說:「走,請廳長吃個便餐,好好喝幾杯。」
萬廳長說:「工作時間不許喝酒。」
我要姚局長勸,姚局長說:「您還是接受基層同志的一片心意吧。」
「我哪敢啊,吃一餐,又吃去了幹警一年的工資。」
我說:「省市縣三廳局長難得一聚,我也難得有向三廳局長學習、套近呼的機會。不喝酒就吃些粗茶淡飯、吹吹牛談談心吧。」
我又對萬廳長說:「就委屈您一下,和我們這些基層同志打成一片,與民同樂吧。」
萬廳長說:「不是我不吃這餐飯,而是你的事情太多,你抓緊時間趕路吧。要不然,到今天夜晚十二點還到不了月光縣呢。」
「那我就謝謝廳長了,我們開表彰會的時候,請廳長一定參加,以鼓舞三軍將士鬥志。」
「好,好。我一定去,你們快上路吧。」
千恩萬謝地從省公安廳出來,我笑著對姚局長說:「省里已經嘉獎了我們,市裡怎麼嘉獎我們啊?」
「什麼?什麼?!真是人心不足蛇吞像啊,你又想打我的主意了。你搶我的功還沒找你算,又想敲『竹杠』,我告訴你,沒門。」姚局長說。
我不緊不慢地說:「姚局長啊,省里獎了這麼多,市裡一毛不拔,我們怎麼向全體參戰幹警、向全縣百姓交待呢?說市裡對我們有意見,認為我們參戰錯了,可市裡明明表揚了我們大無畏的戰鬥精神啊。」
我說:「說市裡沒錢,要我們體諒市裡的難處,克服眼前暫時的困難。可市裡的財政狀況比我們好得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比我們有錢啊……。」
「那……那我們回去研究研究吧。」我這一軍「將」得姚局長無言可駁,他只好答應研究。
「別研究了,您還是以市公安局的名義向市委、市政府打一個要求重獎有功單位和人員的報告吧,我跟您一起跑,不是我不尊重您,擔心您辦不下來。一起跑是因為這事就發生在月光縣,月光縣縣委書記為此事負傷,且帶著傷,吊著胳膊,有感染力,領導簽字可能容易一些。我覺得做事要趁熱打鐵,講效率。」我說。
「行,就依你。」姚局長說。
「姚局長,我可以向您承諾,市裡的錢要到手后,我們月光縣不要一分錢,全部留給您用。」
「那不行,你們月光縣畢竟是參戰主力軍,立了頭功,錢肯定是會給你們的。」姚局長說。
「是啊,是啊,姚局長說得對。」文局長說。
我打斷了文局長的話:「文局長,我們該知足了。」
我又對姚局長說:「我對您的承諾不是無緣無故的。首先,我很感謝您親自陪我們到省里來。說良心話,如果沒有您,我們連廳長的面都見不到,哪能討到什麼『賞錢』呢!這錢能要回,您的功勞是第一位的。」
我說:「我本想將省里撥給我們的錢中給您一部分,可月光縣實在需要這筆錢。正猶豫不決時,猛然想到要市局可以向市委、市政府打報告要錢。您這麼辛辛苦苦長途奔波,不能白忙啊。」
「那沒事,那是我們應該做的,都是為了我們的公安隊伍嘛。」姚局長說。
「我知道您的心情,可您親自出馬,滿載而歸,結果所有的錢都讓月光縣拿跑了。市裡的領導怎麼想?市公安局機關內部怎麼想,還有市裡參戰的武警官兵、公安幹警呢?是說您的大度還是說我們太貪呢?是說您的寬厚還是說我們太狡猾呢?」我說。
「所以,我無論如何要跟您一起跑市委、市政府,爭取要到一筆錢,為您所用,我們不要一分錢。如果跑不下來,我會毫不猶豫地從省里給的『賞錢』中划給您,您要多少就划多少,這錢本身應該是打到您的戶頭上,我們再找您要的。」我說。
姚局長有些感動地望著我。
我繼續說:「這是第一層意思,這第二層意思是,我是說,別看市局的條件比我們縣局的條件好得多,但市局家大業大,需要用錢的地方也很多。再怎麼說,公安局畢竟是花錢的部門而不是賺錢的部門。所以,市局也需要錢。我們除了替自己想,還要替您想。我們不能貪得無厭。要知足,知足者常樂啊。」
姚局長使勁握了握我的手:「回去后,那我就抓你的差了。」
「隨叫隨到。」我說。